这顿酱油炒面
地不藏宝。
人呢?人有了宝贝,就像有了秘密,总是会忍不住想要让别人知道知道的。
郑振铎先生是个大藏书家,眼光好,财力足,经常能收到好东西。
一天,他邀请冯友兰、毕树棠等朋友,到他家欣赏宝贝。早就听说郑先生家文学珍本秘籍很多,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有一部大藏经,好几百卷,原来是某道院的,后来转入私家收藏,郑先生花了500元买下,很值!还有一本洪昇的杂剧《四婵娟》,原来大家只是听说过,今天终于见到真容。
郑先生指着他的这些宝贝,津津乐道,非常得意。朋友们也都说真是大开眼界。临别时,郑先生家为大家做了炒面,佐以福建酱油,非常好吃!
归途中,冯友兰先生说,“凡有价值之作品总必流传,其不传者必非上品,故所谓孤本之类,皆以流传甚少而被珍贵,实则其价值之有限可知”。
毕树棠先生听了频频点头,越想越觉得冯先生说的对!就拿洪昇的作品为例,他的《长生殿》流传至今不衰,到处可得,而《四婵娟》是稀罕物,很珍贵,但它的文学价值是无法与《长生殿》相提并论的。
嗐,郑先生的这顿炒面,算是白招待了!
著名史学家严耕望先生传授治史心得,强调“看人人所能看得到的书,说人人所未说过的话”。
例如钱穆先生,很少能有接触到新史料的机会,利用新的稀有史料所写的论文也极少;他一生治学,主要的是利用旧的普通史料;然而他能研究出很多新的结论。
再如汤用彤先生撰《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他用的材料,也没有什么新的。据说他衣袋中随时都带着一本《高僧传》,正可见他的研究基础是建筑在旧史料上。
再说陈寅恪先生,他懂得的语文极多,能接触到新史料的机会应该也不少,但他一生的论文中运用新史料写出来的也不算多;他的主要成绩也是从普通史料中抽绎出来的。尤其有关唐史的三部重要著作:《政治史述论》与《制度渊源略论》两稿,主要史料固然不外乎两部《唐书》与《资治通鉴》;就是《元白诗笺证稿》也只引用人人所能看得到的书,很少新的资料。
就做学问而言,冯友兰先生和严耕望先生说的这些话都很有道理。那么,郑振铎先生收藏的这些珍本秘籍是否都可以扔了?
不是的。一方面,它们确有研究价值(只是不宜过分夸大而已);另一方面,它们还有陶冶性情的妙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