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辞与人格·君子

在《易经·系辞》(以下简称为《系辞》)中出现的理想人格中,可分为君子、贤人、圣人三层次,分别代表着三种修养之境界。探讨理想人格的特质,可明白《系辞》对修养理想境界的指标。在《系辞》中,理想人格之德业是合一的,业是为了成德,使德在业中显现。

君子

君子是理想人格中最基本的指标,人需先到达君子的境界后,方能进一步地提升到贤人及圣人的境界。

君子之德

所谓“君子”,在春秋以前为贵族之通称,《尚书·无逸》云:

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穡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

君子一开始不该贪图安逸,若能知道农耕的艰难后再去享受安逸的生活,那就可以明白人民的疾苦。郑玄注:“君子,止谓在官长者。”即早期的君子指的是在位的贵族。

春秋以后,君子的概念渐从在位者转为具有道德内涵之人。孔子言:

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

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论语·卫灵公》)

从“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可看出君子既有“贫贱”、“颠沛”之时,表示其不在位,而之所仍称“君子”,乃在于其“不违仁”。又以衡断君子的标准为“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可见必须要有道德内涵方可称为“君子”。在孔子时,“君子”已定型为有仁德、讲道义之人,成为儒家崇尚的理想人格。

在《系辞》中,君子是能体会天道,并完全发挥道德善性以完成天道之人。《系辞上》云: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阴阳变化的天道赋予人与万物生命力,人与万物因能继续此生命力故具本体善,但只有人能内化天道为己性,此性即是人之道德善性,具备完成天道的潜力。

但只有少数的君子能完全发挥此道德善性而完成天道,大部分人不是仅发挥仁或知的一面,就是对己之道德善性根本没有自觉。既只有君子能够完全发挥其道德善性,表示其比知者、仁者还能全面地自觉,故在君子之德中,是含有“知”的,君子之知表现在其能“知几”,化恶念为善念,使善性得以保存,故其可谓“以知成德”。然而,君子要成德,是需要勉力去做的。

《中庸》云:

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诚是真实无妄的美德。要使自身能做到诚,必须先明白本性的善。诚,是天道的本然;做到诚,是人道的当然。圣人不用费力、不须思虑就能自然做到诚。至于勉力做到诚的人,需要选择善道并紧紧地把握住。

君子之所以能完成天道在于其能“明乎善”,了解自身所具有的善性,借助勉力作到而能符合天道。《系辞上》云:

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君子、圣人皆可达到“成性”,但圣人与君子之不同,在于圣人可以“成性存存”,圣人不但可以“成性”还能“存存”,指圣人能够完全发挥其道德善性,又能不断地自觉以维持之。
比较可知,君子虽能自觉,但尚未能如圣人般时时自觉,故君子以此为目标,勉力把握善道,尽力做到时时自觉。故“君子”代表着一个能完全发挥善性,并努力于进德修业之理想人格。
君子之业

《系辞》中的君子不一定是在位者,但因能了解天道,又具德行,所以处于任何位置都能恰如其分。《系辞上》云:“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君子无论出仕或退隐,或静默或发言,都有一定的原则。从“处”与“默”可看出,君子可退隐、可缄默,故君子不一定是在位者,也可能是平民。但君子无论际遇如何,都能守道不变。

此精神同于先秦儒者,如《孟子·滕文公》道: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孟子以为,一个人若能居仁由义,就如同安住在天下最广大的住宅,位居在天下最正大的位置、行走在天下最宽大的道路。他得志时,就率领人民一同迈向正道;不得志的时候,就独自实行他的正道。

人若能坚守正道,不被富贵、贫贱、威武等外在事物动摇其心志,就可称得上大丈夫了。此与《系辞》“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相参看,君子之“出”、“语”指君子在位,是得志之时;君子之“处”、“默”指君子不在位,是不得志时。所以君子若在位,则率领人民一同迈向正道,不会因为贪图富贵而失道;君子若不在位,则独自行道,不会因为贫穷或是惧于权势而改变其节操。故“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君子无论处于任何际遇下都能守道。然而君子守道有方,有时世局混乱、小人当道,君子若强硬对抗可能招致身危。

《系辞》中“或默或语”的“默”字,有着明哲保身的意味,正与《易经》趋吉避凶的意涵相应。君子遇乱世则以“默”处世,此在《中庸》也曾提到;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

君子重视自己本有的善性,也勤勉研究学问,能够致力尽心于道体的广大精微,虽然已达到高明的境界却仍遵循着中庸的道理。国家有道时,他的言论足以振兴国家;国家无道时,他的沉默足以保全自身。

君子借助尊德性、道问学来涵养品德,但是否见用于世则要看时机。“国有道,其言足以兴”,补充了《系辞》言君子之“出”、“语”之意,表示君子若能执政,必是一个对国家有贡献、使国家兴旺之人。“国无道,其默足以容”则说明了《系辞》言君子“默”之原因,缄默既是一无声的抗议,也可使保全自身不致被小人陷害。

综上所言,君子能完全发挥道德善性,并能尽力维持之;虽不一定要有功业,但无论出仕或退隐均能坚守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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