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 原文 白话 2

帛书本《老子·德经》原文

  第一段: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也,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也,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居其厚而不居其薄,居其实而不居其华,故去彼而取此。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也:谓天毋已清将恐裂,谓地毋已宁将恐废,谓神毋已灵将恐歇,谓谷毋已盈将恐竭,谓万物毋已生将恐灭,谓侯王毋已贵以高将恐蹶。故必贵而以贱为本,必高而以下为基。夫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贱之本与非也,故致数与无与。是故不欲禄禄若玉,硌硌若石。

  上士闻道堇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弗笑不足以为道,是以建言有之曰:明道如昧,进道如退,夷道如类。上德如谷,大白如辱。广德如不足,建德如偷。质真如瑜,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返也者道之动也,弱也者道之用也。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天下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自名也。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故人之所教亦议而教人。故强梁者不得死,我将以为学父。

  第二段:
  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无又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能及之矣。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如诎,大巧如拙,大赢如融。燥胜寒,凉胜炅,请静可以为天下正。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憯于欲得,故知足之足恒足矣。

  不出于户以知天下,不窥于牖以知天道,其出也弥远其知也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弗为而成。

  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将欲取天下也恒无事,及其有事也又不足以取天下矣。

  圣人恒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德善也。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德信也。圣人之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心,百姓皆属耳目焉,圣人皆孩之。

  出生入死:生之途十有三,死之途十有三。而民生生,动皆之死地之十有三,夫何故也?以其生生也。盖闻善执生者,陵行不避兕虎,入军不披甲兵。兕无所揣其角,虎无所措其蚤,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也?以其无死地焉。

  第三段:
  道生之而德畜之,物形之而器成之,是以万物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也,夫莫之爵而恒自然也。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亭之督之,养之覆之。生而弗有也,为而弗恃也,长而弗宰也,此之谓玄德。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㙂闭其门终身不堇,启其闷济其事终身不棘。现常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毋遗身殃,是谓袭常。

  使我介然又知也,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民甚好懈。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食而货财有余,是谓道夸。道夸非道也。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绝。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有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邦其德乃夆,修之于天下其德乃博。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以此。

  第四段:
  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蜂虿虺蛇弗蜇,攫鸟猛兽弗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会而朘怒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嚘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即老谓之不道,不道蚤已。

  知者弗言,言者弗知。塞其㙂闭其门,和其光同其尘,挫其锐解其纷,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以正治邦,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官多利器而邦家滋昏,民多知而奇物滋起,法物滋彰而盗贼多有。是以圣人之言曰:我无为也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欲不欲而民自朴。

  其政闵闵其民屯屯,其正察察其邦缺缺。祸,福之所倚;福,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悉也其日固久矣。是以方而不割,尖而不刺,直而不斜,光而不曜。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以蚤服,蚤服是谓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氐长生久视之道也。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伤人也?非其神不伤人也。圣人弗伤也,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第五段:
  大邦者下流也。天下之牝天下之交也,牝恒以静胜牡为其静也。故大邦以下小邦则取小邦,小邦以下大邦则取于大邦,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故大邦者不过欲兼畜人,小邦者不过欲入事人。夫皆得其欲,故大邦者宜为下。

  道者万物之主也,善人之保也不善人之所保也。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贺,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卿,虽有拱之璧以先驷马,不若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谓求以得,有罪以免欤?故为天下贵。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乎其易也,为大乎其细也,天下之难作于易,天下之大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猷难之,故终于无难。

  其安也易持也,其未兆也易谋也。其脆易判其微易散,为之于其未有治之于其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作于蔂土,百仞之高始于足下,为之者败之执之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也故无败也,无执也故无失也。民之从事也,恒于其成事而败之,故慎终若始则无败事矣。是以圣人欲不欲而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而复众人之所过,能辅万物之自然而弗敢为。

  故曰:为道者非以明民也,将以愚之也。民之难治也以其知也,故以知知邦邦之贼也,以不知知邦邦之德也。恒知此两者亦稽式也,恒知稽式此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大顺。

  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之欲上民也,必以其言下之,其欲先民也,必以其身后之。故居前而民弗害也,居上而民弗重也,天下乐推而弗厌也。以其无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小邦寡民,使十百人之器毋用,使民重死而远徙。有车舟无所乘之,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邦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第六段: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善者不多,多者不善。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予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弗争。

  天下皆谓我大,大而不小,夫唯小故能大。若小细久矣,夫我恒有三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事长。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则必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健之如以慈垣之。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弗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是谓肥天,古之极也。

  用兵有言曰:吾不敢为主而为客,吾不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执无兵,乃无敌矣;祸莫大于无敌,无敌近亡吾保矣。故乘兵相若,则哀者胜矣。

  吾言甚易知也,甚易行也,而人莫之能知也,而莫之能行也。言有君事有宗,其唯无知也是以不我知。知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披褐而怀玉。

  知不知尚矣,不知不知病矣。是以圣人之不病,以其病病也是以不病。

  第七段:
  民之不畏畏,则大畏将至矣。毋闸其所居,毋猒其所生。夫唯弗猒,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而不自现也,自爱而不自贵也,故去彼取此。

  勇于敢者则杀,勇于不敢者则活,知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之道,不战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若民恒且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民恒且畏死,而为畸者吾将得而杀之,夫孰敢矣?若民恒且必畏死,则恒有司杀者。夫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斫也。夫代大匠斫者,则希不伤其手矣。

  民之饥也,以其取食税之多也。是以饥民之不治也,以其上之有以为也。是以不治,民之轻死也,以其求生之厚也。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贵生。

  第八段: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曰:坚强者死之途也,柔弱微细者生之途也。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折,恒强大居下,柔弱微细居上。

  天之道犹张弓者也,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故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而又以取俸于天者乎?唯又道者乎?是以圣人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也,若此其不欲现贤也。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也,以其无以易之也。水之胜刚也,弱之胜强也,天下莫弗知也,而莫之能行也。故圣人之言曰:受邦之诟,是谓社稷之主;受邦之祥,是谓天下之王。正言若反。

  和大怨,必有余怨,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右介,而不以责于人。故有德司介,无德司彻,夫天道无亲,恒与善人。

帛书本《老子·德经》白话

  第一段:
  上德不广德、不建德所以有德,下德广德、建德所以无德。上德无为无执,任何地方都可以用;下德为之执之,有的地方也可以用。上仁为之执之,任何地方都可以用;上义为之执之,有的地方也可以用。上礼为之执之,根本没有人回应,则可以捋起袖子把它扔掉。 所以治理天下时,失道后就用德,失德后就用仁,失仁后就用义,失义后就用礼。而处在末端的礼是最没有忠信的,用它来治理天下也是最容易造成混乱的。以前书中记载的礼它只是道的华丽的外表,却也是最容易迷惑人欺骗人的。所以大丈夫学习恒无名的道居其厚,而不执着无法解决实质问题的礼居其薄;用道治天下居其实,而不用礼治天下居其华,所以去彼而取此。

  过去对个体与整体之间关系的认识是:天得一而清澈,地得一而宁静,神得一而灵显,谷得一而盈实,万物得一而生发,侯王得一而天下和谐。这样导致出现的另一种情况是:天不停止清澈将恐裂,地不停止宁静将恐废,神不停止灵显将恐歇,谷不停止盈实将恐竭,万物不停止生发将恐灭,侯王不停止贵和高将恐蹶。所以必贵而以贱为本,必高而以下为基。侯王自称孤、寡、不谷,这是在提醒自己要亲民返本而不要高高在上,因为侯王拥有的富贵已经达到极限,往上再也没有什么能给予他的了。所以侯王保持无欲不去占有那些难得之货,对基层的平民来说就像得到了一块可以带来福禄的宝玉,对上面的他来说就像丢弃了一块野外会硌自己的石头。

  上士听了道尽而行之,中士听了道若存若亡,下士听了道大笑之。一个为道的人的思想和行为,不会让一部分人嘲笑那就不足以用来为道了。所以古谚中有这样的话:明道像愚昧,进道像倒退,灭道却像乖戾。上德就像谷水处下不争,清清白白做人犹如受到了侮辱一般。德靠得是身体力行,靠推广肯定不会有什么效果。原本无德变着法儿想把德建立起来,就像是偷了别人家的东西一样。上德的特性是:质真如美玉,大方无边界,大器晚成功,大音无声音,大象无形状,隐藏而不争。世界上的事情只有依道而行才既有好的开始,又能在取得成功之后使其保持长久。

  道的运动是往回走的,即保持万物与整体在阴阳两方面之间处在相对平衡的和谐状态;而道的应用是弱着来的,即做到弗盈自已、知常知止、处下不争、无入无间,使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不会出现偏激过度。天下之物生于得到,而得到生于放弃。

  道是虚无是混成(无极)。道生一(太极),一生二(太极生两仪),二生三(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三生万物(八卦是组成万物的基本单位,八卦之间相互作用产生万物)。因为八卦或呈阴性或呈阳性,所以中性的事物是不存在的。万物与整体在阴阳两方面之间总是要回到相对平衡的和谐状态。天底下人们最不愿意听到的称呼就是孤、寡、不谷,而王公却用这三个词来称呼自己。世上的事物有时减损它反而对它有好处,有时助长它却反而对它有害处,所以别人教给我们的东西应经过分析后再教给别人,所以满盈的事物将向它的反方向转化而不得其死,我将把它作为教学的宗旨。

  第二段:
  天下最柔弱的水:由溪入谷,由谷入川,由川入海,无坚不摧,驰骋天下。损己之欲有,入彼之无间,我就是因此知道无为的好处的。不言的身教,无为的好处,天底下其它东西少有能赶得上它的。

  问一下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爵位和私心哪一个更亲?私心和财货哪一个更多?得天下和亡天下哪一个更有害?甚爱爵位必定大费,多藏财货必定厚亡。所以知道知足而返本才不会受到侮辱,知道克制而无欲才不会出现危险,可以保持长久。

  大成若缺其用则没有弊端,大盈若冲其用才不可穷尽。大直感觉是曲折的,大巧感觉是笨拙的,大赢感觉是融合的。燥热太过则生寒凉,寒凉太过则变燥热,所以可以通过求得上下平衡来正天下。

  天下有道时,战马把它改为农耕来使用;天下无道时,战马在郊外产下马崽。罪恶莫大于低俗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灾祸莫大于不知满足的心理,罪过莫过于争夺不该得到的东西。所以说恒足就是自己知道知足的满足。

  圣人去什么地方是有选择的,不该去的地方就不去(不出于户以知天下)。看什么东西也是有选择的,不该看的东西就不看(不窥于牖以知天道)。做什么事情也是有选择的,不该做的事情就不做。圣人所以超出一般的人更远,是因为他错误的生存观念也更少。所以圣人不该去的地方不去来了解天下,不该看的东西不看来明白道理,不该做的事情不做来取得成功。

  做学问的人不断地增长自己的学识,为道的人不断地减损自己违背自然的欲望,减损再减损以至于能做到不干扰和破坏万物的自然运行。能做到不干扰和破坏万物的自然运行,那么做任何事情都会变得顺利并能取得成功。想要去取得天下,就要永远保持不做违背自然、违背民意的事,等到他不能克制自己做出违背自然、违背民意的事来,则又不足以去取得天下了。

  圣人治理天下永远不以自己的心为心,而是监督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的所作所为。善良的贵族和士大夫用善意对待他,不善良的贵族和士大夫也用善意对待他,这就是德善。讲信用的贵族和士大夫对他讲信用,不讲信用的贵族和士大夫也对他讲信用,这就是德信。圣人在天下时上下之间同心同德一条心,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就像圣人身上的耳朵和眼睛,圣人把他们都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出生入死:当一个人遇到天灾人祸时,生的几率和死的几率是一样的,都是十分之三。而基层的平民为了生存而起来反抗,死的几率也是十分之三,这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因为上层贵族和士大夫的生存,离不开基层平民的缘故。听说善于执掌自己生命的人,在山头行走不回避犀牛和老虎,两军交战不披挂防护用的盔甲。在他身上犀牛没地方塞入它的犄角,老虎没地方施展它的爪子,兵器没地方刺进它的锋刃,这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因为虽然环境无比凶险,但他仍然能取得生存空间的缘故。

  第三段:
  万物只要在道发生的时候,那么它的德同时就积蓄起来了;原材料用工具加工成各种各样的形状,那么器物同时也就制造出来了。所以万物以道为尊而以德为贵,道之尊、德之贵没有谁给它们封什么爵位,而是永远保持自然的特性。德用道去:生发它积蓄它,增长它孕育它,均衡它督促它,培养它保护它。有所生而不占有,有所为而不自恃,有所长而不主宰,这就叫玄德。

  无名是万物之始,可以设定以它为母,而以有名为子。既然我们得到了无名,那么就可以用它去感知有名。既然我们感知到了有名,就要回过头去守住无名,那么我们终身也不会出现什么危险。只要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能够做到,堵住违背自然的欲望的洞穴,关闭违背自然的欲望的大门并且终身坚持,那么即使开启沉闷、解除忌讳来完成我们的事业,终身也不会出什么事故。保持个体与整体在阴阳两方面之间处在相对平衡的和谐状态是明智的(现常),做到弗盈自已、知常知止、处下不争、无入无间,使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不偏激过度是强大的(守柔)。用守柔的光复归现常的明,不要留有私心而造成损害,这就叫“袭常”。

  使我心里牵挂的也是我非常清楚的,用道来治理天下唯有实施起来让很多人畏难。大道被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废除干净,基层平民的思想也变得懈怠之极。社会贫富两极严重分化:一方面朝政荒废,田园荒芜,基层平民家里的粮仓空虚、忍饥挨饿。另一方面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穿着华丽的衣服,佩带着锋利的刀剑横行霸道,他们吃厌了各种山珍海味,家里积存着大量多余不用的财货。这就叫做道夸,道夸不是大道。

  善于建造的人不会随便移动地方,善于搂抱的人不会轻易脱开双手,子孙祭祀一代接一代绵延不绝从不中断。以道来治理天下,只要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能够坚持就必然会有所收获。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有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邦其德乃夆,修之于天下其德乃博。修身有修身的问题,修家有修家的问题,修乡有修乡的问题,修邦有修邦的问题,修天下有修天下的问题,但它们解决问题的方法却是相通的,都是要让各自复归到它们的根本,即保持个体与整体在阴阳两方面之间处在相对平衡的和谐状态。我根据什么知道治理天下也是这样的呢?就是根据它们的道理是相通的这一点。

  第四段:
  含有厚德的人可用赤子来作比喻:毒蜂毒蝎毒蛇不愿蜇他,攫鸟、猛兽也不愿抓他,看上去骨弱筋柔实际上他的生命力最稳固。不知牝牡之会而朘怒,是因为他的精神处在最纯真的状态的缘故,终日哭闹不停而不气逆,是因为他的身体处在最和谐的状态的缘故。知和叫常,知常叫明,益生叫祥。心使气叫强,事物强大后变衰弱叫做不道,既然不道所以早点改掉自己使气的习惯。

  凡是错误的生存观念都不宣讲,相反在别人宣讲这些时能够自觉抵制。堵住违背自然的欲望的洞穴,关闭违背自然的欲望的大门;和着恒无欲的光,同去恒有欲的尘;挫伤恒有欲形成的骄横和锐气,排除恒有欲带来的纷争和干扰,保持社会上下处在相对平衡的和谐状态,这就叫玄同。所以得到多少不可根据亲疏,不可根据利害,也不可根据贵贱,而在于能否保持社会上下之间的平衡与和谐,所以为天下贵。

  保持社会上下处在平衡和谐的状态来治理国家,采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原则来指导打仗,坚持不做违背自然、违背民意的事来赢得天下。我根据什么知道是这样的呢?一个社会如果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设置各种忌讳限制基层平民的自由,那么他们的日子就会越过越贫穷。一个社会如果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财富欺压基层的平民,那么这个国家就必定会变得无能和昏庸。一个社会如果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执持和传播错误的生存观念,那么违背自然的事必将层出不穷而导致贫富两极分化。一个社会如果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肆意占有那些难得之货,那么即使法律清楚彰明基层的平民因为迫于生存而去偷盗的却越来越多。所以圣人的话这样说:我不去破坏社会上下之间的平衡和谐而民自化,我不用手中的权力和财富欺压基层的平民而民自正,我不执持和传播那些错误的生存观念阻碍文明的进步而民自富,我恒无欲不占有那些难得之货而民自朴。

  闵闵之政其民屯屯,察察之正其邦缺缺。祸的后面倚靠着福,福的后面潜伏着祸,那么究竟什么才是祸什么才是福,谁知道它们的标准吗?世界上的事物都具有两面性,而且它的性质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正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奇,善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变为妖,人若吃透了这个道理就可以使自己的事业日益巩固而保持长久。所以说方而不割手,尖而不刺人,直而不歪斜,亮而不晃眼。

  治理人事和侍奉天地是一样的,都莫过于做到节俭不浪费。节俭不浪费就化解了上下的对抗情绪,化解了上下的对抗情绪就是重积德。重积德就没有什么问题不能得到解决的,什么问题都能得到解决社会上下就平衡和谐。社会上下平衡和谐就可以建立起自己的国家,有了自己的国家之后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又能做到弗盈自已、知常知止、处下不争、无入无间,就可以保持长久。这就是治理国家的深根固氐长生久视之道。

  以道临天下,治理大国就像炊者烹制一盘小鲜,同样是容易掌握的。是其鬼不神的原因吗?非其鬼不神也。是其神不伤人的原因吗?非其神不伤人也。圣人以道临天下不伤人,保持社会上下之间两不相伤,所以德交而人心归附。

  第五段:
  能够处下不争才会成为大国。天下之牝求偶时,都是天下之牡主动去追求它的。牝的永远都以静的方式胜过牡的,就是缘于牝的本身所具有的静的品性。所以大国处下尊重和帮助小国,就可以得到小国的拥护和支持;小国处下拥护和支持大国,就可以获得大国的尊重和帮助。所以说两者之间是或下以取、或下而取。所以大国不过是想扩大兼畜小国,小国不过是想进入依靠大国。如果都达到了自己的愿望,所以大国仍然适宜处下尊重和帮助小国。

  道是万物的主宰,它是善人之保也是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通过买卖来得到,尊行可以通过道贺来确立,这些人的这种不善的思想和行为又有什么放弃呢?所以立天子置三卿,虽有拱之璧以先驷马的威风,还不如坐进此道。古代的人们所以珍视此道是为什么呢?讲的不是求它能得到什么,而是知道有罪以此可以得到赦免吗?所以为天下贵。

  为无为就是不破坏社会上下之间的平衡和谐,事无事就是不做违背自然、违背民意的事,味无味就是保持无欲不占有那些难得之货。对于基层平民的怨恨,无论大小多少,都要用这种不争之德去化解它。一个人想把难的事情做好在于先把容易的事情做好,想把大的事情做好在于先把小的事情做好。天下的难事是从简易的事情开始的,天下的大事是从细小的事情开始的。所以圣人永远不自大不为大,也因此能成其大。看轻诺言的人必定少信用,容易的事都不愿做的人必定难事也做不了。所以圣人办事情都从难处考虑,也因此终于没有什么难处。

  社会在它安定的时候而容易管理,问题在它还没有出现苗头的时候而容易谋划。质脆的东西容易分开,微弱的东西容易消散。问题在它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要进行预防,社会在它还没有混乱的时候就要进行治理。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作于蔂土,百仞之高始于足下,破坏社会的平衡和谐就要失败,执着于这种做法就要失掉天下。所以圣人不破坏社会的平衡和谐而不会失败,不执着于这种做法而不会失掉天下。那些从事于基层平民事业的人,总是在取得成功之后而又走向失败,所以如果他们能够做到慎终若始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所以圣人保持无欲而不占有那些难得之货,保持不学而把大家做过头的事情恢复过来,能够辅助万物之自然而不敢做那些违背自然的事。

  所以说,为道的人不是让基层的平民变得明白,而是让他们变得愚昧(正话反说)。基层的平民不好治理,就是因为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执持和传播一些错误的生存观念。所以说:用错误的生存观念来管理一个国家是国之贼,不用错误的生存观念来管理一个国家是国之德。永远明白这两者也是治理国家的定式,永远明白这个定式这就叫玄德。玄德其意深其意远,做到与我们平时想的相反(弗盈自已、知常知止、处下不争、无入无间),国家才能达到大顺。

  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之王,是因为善于处在它们之下的缘故。所以圣人其欲上民必以其言下之,其欲先民必以其身后之。所以居于基层的平民之前,他们不会觉得有什么害处,居于基层的平民之上,他们不会觉得有什么压力,天下的平民都乐于推举他而不排斥他。以其与民无争,所以天下没有谁能够和他争。

  有一个平民很少的小邦为了避免死于战祸,决定丢弃那些笨重的生产工具,迁徙到人迹罕至的边远的地方去。他们来到的地方从来没有人开发过,外面的车和船都派不上用场,军队也不方便在这里驻扎。他们就地取材在这里过起了刀耕火种、结绳记事的生活。条件虽然非常艰苦,但因为这里没有战祸,大家反而过得幸福自在: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有时这里的平民也会登上高处眺望远处的邻邦,有时甚至还能听清那边鸡狗的叫声。但想起那可怕的战祸,这里的平民直到老死也没有和外面的人往来过。

  第六段:
  信言则不美,美言则不信;知者不博杂,博杂者不知;善者不贪多,贪多者不善。圣人没有多余的财产,既然是用来返本帮助别人那么自己就越有,既然是用来返本给予别人那么自己就越多。天之道利万物而不害万物,圣人之道有所作为而又与民无争。

  天下的人都说我特别强大,强大而且又能保持不衰败,那都是因为我为小做到不失其根本所以才保持大的。一个人如果能够为小做到不失其根本就可以保持长久,我的具体做法是有三条一直保持它:一叫做慈;二叫做俭;三叫做不敢为天下先。心慈补不足所以能使人变得英勇,节俭不浪费所以能扩展壮大,不失其根本所以能成事长。现在的人舍其慈而求勇,舍其俭而求广,舍其后而求先,则最终必死无疑。慈用它来战则胜,用它来守则固,如果用慈当作城墙来保护自己,那么上天也会帮助他获得成功。

  善于训练士兵的人,不会在属下面前炫耀他的武功;善于指挥作战的人,能够冷静判断战场形势而从不动怒;善于战胜敌方的人,不会跟着对方的意图走;善于用人的人,不高高在上而处其下,这叫不争之德,这叫用人之道,这叫顺着天意办事,这在古代都是一个最基本的守则。

  用兵有这样的话:我不敢为主而为客,我不进寸而退尺。突围找不到出路(行无行),攻击压不住敌人(攘无臂),求援搬不来救兵(执无兵),这种状态就叫无敌。用兵的祸患莫大于无敌,无敌而又与对方靠近就丧失了自身的保护。所以领兵打仗互相较量,则不被对方引诱调动的一方会取得胜利。

  我的话很容易明白,也很容易做到,而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却不能够了解它,也不按照这样去做。言有根据事有来由,这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这方面的认识,所以也就不了解我。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中明白这些道理的人很少,于是我就特别珍视它,所以圣人就像是怀着宝玉而穿着粗布衣服的人。

  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不执持和传播错误的生存观念为基层的平民所称道,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执持和传播错误的生存观念为基层的平民所诟病。所以圣人不会被基层的平民诟病,是因为他不执持和传播这些错误的生存观念,而且还能够把大家做过头的事情恢复过来,所以圣人才不会被基层的平民诟病。

  第七段:
  如果基层平民的吃住问题都得到了解决,没有来自这两方面的恐惧,那么这个社会对正义的真正敬畏就将要到来了。不要使他们居无定所,也不要让他们食不果腹。只有不去堵塞基层平民寻得吃住的来路,他们才不会排斥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所以圣人做到自知认真去为基层的平民解决吃住问题,而不在他们面前表现自己的地位和富有,也做到自爱站在基层平民的角度考虑问题而不自认为比他们更高贵,所以去彼而取此。

  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对那些敢于反抗他们压迫的基层平民就把他们杀掉,对那些不敢反抗他们压迫的基层平民就让他们活下来。应该知道这样做虽然保住了自己眼前违背自然的利益,但同时也严重损害了自己生存的根基,破坏了社会上下之间的平衡与和谐。天所憎恶的东西有谁知道它的缘故吗?天之道不开战而善于取得胜利,不说话而善于作出应答,不要召见而不请自来,它舒缓从容而善于谋划。天网恢宏广大虽然稀疏不严密,但对于他要惩戒的人从来没有遗漏过。

  如果基层受压迫的平民全都保持不怕死,那么又怎么会害怕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用死来威胁他们呢?如果基层受压迫的平民全都保持怕死,那么敢于反抗的人只要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将他们抓起来然后都杀掉,那有谁还敢反抗呢?如果基层受压迫的平民中有的人果真保持怕死,那么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就会保持设立和制定杀害这些敢于反抗的人的机构和各种刑法。他们制定的这些杀人的各种刑法,是由最下面的大匠代理去执行的。而代理大匠直接去执行的人,则是希望自己不会受到大匠伤其手之类的残酷惩罚。

  基层平民会造成饥饿,是因为他们取得食物赋税太多的缘故。所以基层平民饥饿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是因为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强行并且过度占有了他们劳动成果的缘故。所以饥饿的平民起来反抗,是因为他们求生之厚而轻死的缘故。所以轻死,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可以为生的缘故。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中真正的贤者,就应该重视基层平民的生存问题。

  第八段:
  万物的发展是不断向前的,物极必反;而恒道的运动是归根复命的,返本溯源。人刚生下来看起来很柔弱却充满了生机,到了中年后看起来很坚强其实离死亡越来越近。万物也似草木,春天发芽看起来很柔脆却生机无限,到了秋天看起来很健壮其实等到冬天降临它们将枯槁而死。所以说:保持一味刚强是往死亡的路上走,而保持柔弱微细却是往生的路上行。所以一个国家过度使用武力,总有一天会因承担不起而垮掉;一棵大树无休止地疯长,总有一天会因根基不牢而折断。治理天下背本逐末逞强自大总是居下,复命归根柔弱微细总是居上。

  天之道就像张弓射箭的人,高了控一点低了抬一点,有余的损一点不足的补一点,所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是这样,损不足的然后用它来奉献给有余的,怎么能够已经有余而又再用它去向天索要呢?而且又说这种做法符合天道呢?所以圣人有所作为而不自恃,功成名就而不自居,像这样他的贤能就通过没有违背自然的欲望显现出来了。

  天底下没有什么比水更柔弱,而攻坚克难这方面却没有什么能够超过它,以它无入无间的特性改变着世界。水之胜刚、弱之胜强的道理天下的人没有谁不知道,但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却没有人去应用它。所以圣人的话这样说:君王受到基层平民的诟病,这叫社稷之主;君王受到基层平民的爱戴,这叫天下之王。正面的话好像在反说一样。

  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与基层的平民之间的怨恨,如果不以道治国而从根本上加以消除,即使双方和解也必然会留下余怨,这怎么可以作为是最好的结果呢?所以圣人敢于承认天下不治主要是由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没做到弗盈自已、知常知止、处下不争、无入无间,使社会上下失去了平衡和谐造成的,而不会把天下不治的责任推卸到基层的平民的争、盗、乱上。所以有德的人敢于承认自己反自然的做法并把做过头的事情恢复过来,而无德的人却爱把责任推卸地干干净净并永远不知道悔改。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不讲亲和疏、利和害、贵和贱,总是给予上层的贵族和士大夫中能够做到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的以守中执一为天下式的不争的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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