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寓怀口号》赏析

《红楼梦》第一回

读红品诗词-7

《对月寓怀口号》赏析

文/墨吟 筱蕊

中秋之夜，贾雨村对月当歌，又复一联，被甄士隐正巧遇着，免不了点赞、寒暄，又请他到自家的书院里，置上美酒佳肴，和着窗外的户户弦歌，开怀畅饮。不一时贾雨村已有七八分醉意，酒酣兴至，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盘。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所谓“口号”，乃即兴随口吟诵，并非现在所说的“标语、口号”。

前二句字面的意义很清晰：此时又逢十五，正是团圆的日子，盈盈的清辉护卫着玉盘般的月亮。

后二句却是气象不凡了：一轮明月刚刚腾空升起，千家万户都仰头观看，确实颇有气魄。难怪甄士隐听了，忍不住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得接获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

贾雨村见自己的心事被甄士隐看破，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可能得者。”

甄士隐闻言，当下命小童速封白银五十两并冬衣两套相赠，让他作速进京，参加明春科考。这二人此时仿佛英雄相惜，读者看了亦是感动。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两人的品格却是处在人性的两极，一个看破世事而归隐，一个在红尘中摸爬滚打，如跳梁小丑，极尽阿谀奴颜之丑态。故脂批云：“写士隐如此豪爽，又全无一些粘皮带骨之气相。愧杀近之读书假道学矣。”

据周汝昌批点，这首诗乃“雪芹字法”，在《红楼梦》后文中重复出现。例如四十八回，香菱学诗第二首中，就有“试看晴空护玉盘”句。又如七十六回，中秋之夜黛玉和湘云在凹晶馆赏月联诗，黛玉开首第一句便是“三五中秋夕”，湘云在联句中则有“晴光摇院宇”。

又据周汝昌批点，“满把晴光护玉盘”与唐·韦庄《淮阴侯庙》诗中“满把椒浆奠楚祠”句法相同；句子出自明·王世贞《玉兰》诗中“露气晴辉散玉盘”。整首诗则脱化于宋·苏东坡《中秋月》诗：“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并有意翻用其“盘、看”韵脚。“看”字处于韵脚，应读平声。

贾雨村在中秋之夜连续三唱，从“有怀”、“咏怀”至“寓怀”，层层递进，壮志豪情洋溢于胸，这样的诗句确实让人眼睛一亮。当时贾雨村还只是个穷困潦倒的秀才，咏诗以明志，也是大丈夫之所为，并不能说他就是野心家。俗话说，不愿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就是这个理吧。他在做官后，政治野心才逐渐膨胀起来，最终沦落为贪官。

至于能让“万姓仰头看”者，在世袭的封建社会里，惟帝王一人而已。帝王自称“孤家、寡人”，意即不允许别人替代。贾雨村野心再大，也不至于想要谋逆篡位吧？这最后一句着实让红学家感到迷茫：难道有什么玄机吗？

周汝昌批点曰：“实则此诗暗指雍正末期已有与之争夺帝位之新局势，而民间皆寄希望于此新君也。”

果真如此吗？

脂批云：“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用起诗社于秋日。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对此，周汝昌又加了按语：“三秋作关键必有重大情节与之关合，如非宝湘会合，则又何必处此团圆之节。”照周汝昌的说法，《红楼梦》后文必有贾宝玉和史湘云别后重逢结为夫妻的描写，这是曹雪芹构思《红楼梦》的一个重大情节。

看这样的批语，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如堕五里雾中，依然不明白。因为若带着这两个问题去天国请教曹雪芹，他老人家想必会这样回答：“不是让你们到汉唐去求证嘛，扯上雍正干什么？宝湘会合结为夫妻，那还是大悲剧吗？”

总之，曹雪芹为《红楼梦》道道铺设，飘散了太多迷雾，但其“真事隐，假语存”之主旨，却是明明白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