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大“大先生”的那些事
厦门大学旧照(资料图片)
“教师做的是传播知识、传播思想、传播真理的工作,是塑造灵魂、塑造生命、塑造人的工作。教师不能只做传授书本知识的教书匠,而要成为塑造学生品格、品行、品味的'大先生’。”
在厦门大学百年的历史长河中,涌现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师、知名教授、学者,一时群贤毕至、名流云集。鲁迅、顾颉刚、萨本栋、林文庆、施蛰存、台静农、沈兼士、孙伏园、洪深等,都是曾在厦大任教过、生活过的,在国内、国际有着极高知名度和影响力的文化名家,他们的学养和思想文化,为厦门大学增添了深邃的历史和文化内涵。
鲁迅:厦大是他人生中重要的一站
1926年8月29日,离开北平南下的鲁迅与许广平同车抵达上海,晤亲访友。盘桓两天后,9月1日夜里零点,在周建人的护送下,他冒雨登上“新宁”号海轮,次日晨7点驶向厦门。4日下午1点,船到达厦门,鲁迅先往预订的中和旅馆,随后又给许羡苏及周建人邮寄了明信片。
在厦门,鲁迅喜欢吃糖或者甜食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他说,这里的点心很好,但不能过夜,不久就会爬满红色的小蚂蚁。对此,他束手无策。后来,他将糖放在碗里,将碗放在储水的盘中,用此办法驱逐蚂蚁,糖总算安全了。
除了和蚂蚁斗智斗勇外,鲁迅在厦门还曾与猪决斗过。他为什么会和一头猪过不去呢?鲁迅的孙子周令飞在《鲁迅是谁》一文中给出答案:当时,鲁迅正与许广平处于热恋之中,在厦大任教的4个多月里,两人往返书信80多封。一天,鲁迅正在相思树下思念许广平,这时一头猪跑来吃树叶,扰乱了他的相思和对爱情美好的向往。代表爱情的相思树被猪啃了,鲁迅难以容忍圣洁的爱情被如此糟蹋,就和猪决斗起来。这其中或许有周令飞的演绎,但并不影响鲁迅留给世人的形象,反而更让人感受到他身上带有可亲的烟火味。
在厦门大学,鲁迅担任声韵文字训诂研究、小说选及小说史、文学史纲要三门课的教学,任务并不重,一周才5个小时。
据陈梦韶《鲁迅在厦门》一书介绍,鲁迅虽然在厦门大学只有短短的4个多月,但写了许多有重大意义的文学作品:如《朝花夕拾》书中后五篇,即《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父亲的病》《琐记》《藤野先生》《范爱农》等,就是在厦门大学集美楼上写的。《故事新编》一书中的《铸剑》与《奔月》两篇文章也是在厦大创作的,其中《铸剑》原名《眉间尺》,首发于厦大学生创办的《波艇》月刊上。《华盖集续编的续编》七篇,写于厦大集美楼或从厦门出发的船上。《汉文学史纲要》共十篇,原是厦大的《中国文学史讲义》。可以说,厦门大学是鲁迅人生道路中重要的一站。
陈石遗:通过黄乃裳请来的文化名家
1923年,厦门大学时任校长林文庆对晚清著名诗人陈石遗仰慕已久,当听说陈石遗避兵于上海,便请岳父黄乃裳出面,函请陈石遗到厦门大学任教。函曰:“公办学数十年,培育人才何止千百。今厦大成立,需教授孔亟,公不能为乡邦服务乎?且厦岛亦世外桃源,环境幽美,胜过上海,何不来此一游?无任翘企之至!”年近七旬的陈石遗见老友诚挚相邀,不好推却,在1923年9月初应聘到厦门大学任教。
陈石遗(1856—1937)即陈衍,近代著名诗人、学者、教育家。字叔伊,号石遗,福建侯官(今福州)人,是清末同光体诗派的重要诗人和理论代表。1923年9月初,他来到厦门大学。动身之前,68岁的他征得校方同意,举荐龚乾义(惕庵)为讲师,以资臂助。到厦门大学不久,他又举荐门人叶长青为助教。
在授课时,陈石遗以渊博的学术知识,旁征博引,系统讲解经史文学,加上龚乾义、叶长青两人的密切配合,取得极佳的讲课效果。陈石遗讲课鞭辟入里,设喻生动,教室里经常座无虚席,甚至连窗外也挤满旁听的人。当学子们听到他大段大段背诵《史记》《汉书》内容时,佩服得五体投地。课余,陈石遗常常带着学生游山玩水,与厦门的诗词名家唱和,其下笔快捷,且善口才,饮酒赋诗,举座皆惊。
1925年初,陈石遗力辞厦大教职,可林文庆坚决不允。陈石遗只好把讲义邮寄给龚乾义(惕庵),暂请他代为上课。
1926年,厦门大学校主陈嘉庚鉴于福建省没有规模宏大的图书馆,筹划在福建设立两座图书馆:一座设在福州,一座设在厦门。陈嘉庚在给陈石遗等人的信中说:“而福州地称左海,倘尚右文,嗜奇竺古之夫,怀铅握椠之彦,比比皆是,则设馆藏书,以资探讨,尤为当务之急。”陈嘉庚还专门指派集美学校校长叶渊到福州征求各方名士的意见,帮助寻找图书馆馆址。
陈嘉庚的义举获得陈石遗和吴翊庭、叶献恭等名彦硕儒的鼎力支持,最后众人建议以旧学院衙署为馆址。陈嘉庚拟定名称为福建图书馆,并计划投资30万元。1926年4月7日,陈嘉庚在给陈石遗的信中说:“先生博洽群书,热诚公益,为士林之领袖,实海内之耆英,对于图书馆之设立,夙具热诚,尚祈鼎力赞同,玉成其美,则闽中多士食惠无情。”由信函可知,陈嘉庚对陈石遗也是倍加推崇。但后来,由于陈嘉庚的生意受到金融危机的冲击,再也无法进行图书馆的投资建设,这一美好的规划最终成为泡影。
1926年5月1日出版的第148期《厦大周刊》载有“陈石遗先生来校销假”的消息,称:“本校国文教授陈石遗先生,前因丧子,请假一学期一节,已誌本刊。兹闻陈先生业已于上星期三(廿一日),由省来校销假授课矣。”陈石遗又重新回到教学岗位上。
1926年6月28日《申报》所载《厦大之大更张》一文中称:“又厦大文育国学系陈石遗(石遗)本夏约满,陈表示辞职,学校亦未续聘。”后因局势动荡,陈石遗曾受朋友邀请携眷到厦避兵,但没有再回厦门大学任教。顾颉刚听闻他在厦门,曾登门拜访。
施蛰存:书房名“北山楼”沿用六十多年
1941年6月,施蛰存应厦门大学校长萨本栋之聘为中文系副教授,薪水280元。此时的厦门大学为躲避日军的轰炸早已迁移到闽西的山城长汀。
其实,在到厦门大学长汀校区之前,施蛰存已经到位于永安的福建省立中等学校师资养成所任国文组主任。1943年,他从长汀的长江饭店临时住所搬迁到北山山麓新建成的宿舍。北山原名龙山,因位于长汀的北部而被称为北山。山上花草繁茂,风景宜人,山高三百余米,山顶有高僧住持北极阁。登高远眺,则汀江如带,东西塔山如砺,使人不禁精神振奋。
施蛰存的宿舍有三间,书房开窗即见使人心旷神怡的北山。因每天面对北山备课或治学,心中颇为恬适。因此,施蛰存将书房命名为“北山楼”。其后,他虽移居多处,又返回上海,但书房名一以贯之,从中年一直使用到晚年,长达60多年。“北山”也是他最常用的笔名或者书名,如《北山四窗》《北山散文集》《北山楼诗》等,以怀念在长汀时,居住在北山脚下,与北山美景晨夕相伴,难以忘怀的生活。
施蛰存曾给学生开过一门专书选读课,讲了一年《史记》,编写了一本《读太史公自序旁扎》,其中一部分还用蜡纸刻印成讲义,发给学生。“施老师上课时循循善诱,他善于将教室里上百双眼睛全部吸引住,让大家越听越入神。下课的钟声,才把我们从如痴如梦的境界里唤醒过来,然后大家站起身,带着丰收的喜悦,嘘出长长一口气。”在学生陈兆璋的印象中,施蛰存讲课十分精彩。
上课之余,施蛰存曾搜集碑拓,遇到喜爱的就以自己微薄的薪水节衣缩食而购得。此外,还留意乡邦文物,他对长汀客家人在宋明时期留存下来的民居、土楼、围屋甚至青砖青瓦、镂空雕刻都非常感兴趣。还对客家语言进行考察,他曾说,长汀乡音是客家语系里相当古老的一种,其中夹杂许多古汉语词。
在集市上,他经常看到一些侏儒,很是好奇。听当地人说,他们是古代闽越人的遗种。于是,“按照人们指点的方向,在山径中迤逦行去。虽然没有寻到侏儒村,却使我这一次游山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情调。我仿佛是在作一次人类学研究调查的旅行,沿路所见一切,至少都是秦汉以前的古物”。
1945年7月下旬,施蛰存与邹文海、万鸿开等人一起脱离厦门大学,迁居福建三元接受省立江苏学院之聘,出任文史学系教授。施蛰存后来曾说:“这次转校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失策,如今想起来都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