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俊杰:史依弘细说前夫李诚儒

2002年3月,李诚儒和史依弘经过五年多的爱情长跑,正式在史依弘的故乡上海结为夫妻,当时,他们恋爱的故事被传为佳话。然而,时隔五年后,这对相差18岁的曾经恩爱夫妻却走到了婚姻的尽头,让人不由得心生感慨。2007年12月上旬,本刊特约记者在上海采访了史依弘,听她讲述了与李诚儒五年婚姻生活的乐与悲、得与失……

“四好”配“四不如”,不被人看好的婚姻有些“拧巴”

  我是在1996年冬天认识李诚儒的,当时,他已离婚多年,一边拍影视剧,一边经商,过着富有却没有目标的单身流浪生活。自打认识我开始,他就决定不再单身,继而展开了对我的猛烈追求。

  当时,我还不到25岁,在艺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对京剧痴迷的我一直投身于事业,在感情方面则一片空白。可是,性情急躁的李诚儒在认识我的一周后就大胆地向我表白了他的感情,考虑到我们二人18岁的年龄差距和居住在不同的地域,一向保守和单纯的我当即拒绝了他。

  但李诚儒并未就此放弃。在随后的五年多时间里,他不顾我的屡次拒绝和冷淡,使出各种方法和我沟通和接触。慢慢地,我们开始彼此熟悉,我才知道,他不仅是位出色的演员,在京剧方面也有很深的功底,他的博学多才在艺术上给我助益不少。虽然年纪大了,但他比年轻小伙子还要浪漫,每次会面,他都会营造出令我喜悦或晕眩的氛围。他不仅是口头支持我的事业,更舍得物质上的投入,每次我在上海、北京或其他地方演出,只要他在,总会带领一帮朋友,买很多戏票来给我捧场;他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遇有连续演出,他就看完一场又看一场,熬得眼圈都是红红的……尽管我不赞成他为追求我大把花钱,也怕他累着,但我能感觉出他为感动我,可以不惜一切,正是他的这种执着的劲头,慢慢让我的心有所松动。

  那时,我还不知道接受像他这样一个老男人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一个女人,有个真心爱你的优秀男人,是多么幸福的事!虽然,我也知道年龄的差距和地域的差异都是无法忽视的因素,但是,毕竟我还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因此,当我公开和诚儒的恋情时,尽管父母、亲戚朋友和同事们都持反对态度,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接纳了他。

  2002年3月,我们在上海结婚了。当时,诚儒的不少朋友、甚至他与前妻生的儿子李大海也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李大海当时还是个16岁的高中生,他第一眼看到我,就直率地对我说:“史依弘,你太美了,你怎么就嫁给我爸爸了呢?他配不上你。”我有些尴尬,笑一笑,不置可否。旁边,诚儒听见了,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善解人意地给他整理一下领带,说:“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丈夫!”

  可是,不仅诚儒的儿子这么说,就连他的朋友们也打趣他:“李诚儒,你有何德能,怎么就娶到了史依弘?”诚儒逞强说:“我很优秀啊!”他北京的哥们又激他:“你很优秀?你不就是拍了两部臭戏吗?”话虽然只是调侃,也让诚儒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是在这种心理压力下,诚儒在婚宴上当众表白:“我和史依弘相比有'四不如’。论年龄,她30,我48,这是一不如;论学历,她是研究生,我是大专,这是二不如;论职称,她是国家一级演员,而我是个个体户演员,这是三不如;论婚史,我是离异,而她是初婚,这是四不如。我娶到了一个优秀的太太,她艺术好、人品好、长得好、性格好。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宝贝她、用全部身心呵护她!”

诚儒的表白博得了全场的热烈掌声,也令我处在巨大的幸福包围中。我暗下决心,一定和他共同经营好我们的婚姻,让别人的怀疑没有任何“市场”!

  婚后,诚儒的确兑现了他的诺言,对我非常宝贝。他知道我有鼻炎,不能受刺激,就一个人装修新房,花大价钱买来除臭剂,亲自监工把异味去掉。他为我专门布置了一个80多平方米的练功房,还天天去花店买新鲜的花来妆点,他知道我喜欢花。每次我从外地演出归来,他都要开着车、手捧大把的鲜花到机场接我,搞得像求爱一样隆重。

  他确实做到了“模范丈夫”。平日,我爱逛街,诚儒在外拍戏,有空就给我打电话,说:“今晚不拍戏,我6点回家,难得有空,我一定要陪你上街。”饭罢一起到街上,逛着逛着,我都感到累了,但他却耐心得一点不显乏。他的激情使我对婚姻有了更加美好的期待。

  然而,婚后,诚儒身边的质疑声却更多了,频繁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一次,有人说:“李诚儒啊,我觉得你太太太棒了,我今天又看了她的戏,她太漂亮了,堪称完美!你怎么能娶到这么完美的女人?”听到正面表示羡慕的夸耀声,诚儒就特别得意,回来以后就搂着我说:“依弘啊,我一定好好宝贝你,我一定要好好对你。”简直是把我捧上了天,掌上明珠般的疼爱,使我深深感受到被疼爱的幸福。  但他身边也时常充盈着其他声音。有人说:“李诚儒,你小心啊,你太太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艺术又这么好,她干吗要跟你啊。若干年以后,你肯定完蛋,你凭什么拥有她啊,而且她又不在你身边。”诚儒最不满的就是我婚后工作关系还在上海,他一听别人这么说,精神马上就垮了,立马对我说:“依弘啊,你调北京吧,你调来吧!”

  可是,京剧是我的至爱,上海又是我艺术的根,我不能离开上海,不能离开合作多年、感情深厚的搭档。我把自己的苦衷和诚儒说了多次,并劝他说:“你的耳朵根不能太软,人家说什么是人家的事,你就没有主心骨吗?我天天在你身边,你还担心什么呢?”诚儒听完我解释,也感觉自己有些过于猜疑和不自信,他红着脸对我说:“你瞧我,一个大男人家,老是粘着太太,像什么话?我应该给你一定的自由,你有你的事业和追求,我不能为了自己,自私地把你困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全力支持!”

  看得出,诚儒说的是真心话。在他的默许下,我在婚后又接连受邀请到各地演出。在送我走的时候,诚儒总会问我:“你去几天,啥时候能回来?”我说:“我尽量快点往回赶,但你也要知道,我出去是和别人签合约的,不能想走就走,那样别人会怎么看我?”可诚儒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让我答应早点回来,如果我故意和他开玩笑,说不能保证早回,他就会生气,甚至使气不理我。

  我没想到他一个快50岁的人了,还这么不成熟、孩子气。往往是我耐心地哄他,才能安心地离开,否则就会担心他想这想那,这一担心戏就演不好了。不能安心演戏是我无法接受的,我于是感觉到诚儒的爱对我而言竟是一种负担,我实在不忍心责备他的爱,只好让自己更加提起精神,更专心一点,心想感情可能就是这样让人扯肠挂肚吧?

  2002年6月,我赴日本演出《白蛇传》,为期80多天,诚儒一听就急了:“80多天让我和你不见面,那简直是要我的命啊。”可为了支持我的事业,他还是放我走了。在日本的时间里,诚儒不管多忙,天天准时给我打电话,虽然有很多关心的言语,可他心里那份急切地盼望我回去的情绪却让我有丝丝不安。他说,在我出国演出的这段时间,简直太让他难受了!他想我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对他真是太可怕的折磨。他希望一辈子都再不要有这种长时间的分离,挺可怕的!我于是也有些着急了,倒不是因为想念他,而是怕他想得太多,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猜疑与隔阂。

  这样担心的次数多了,我都怕和诚儒谈出差的事了,每次都尽量推掉一些不太重要的演出,为的就是讨好他,让他安心。以至在结婚的五年中,我有三年没上舞台,曾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对京剧大大地生疏了。我尝试着为诚儒做回贤妻良母,我做好香喷喷的饭等他回来,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拍戏时注意安全和休息,我忍受着没有戏唱的折磨跟他讨论电视剧的剧情……这样的次数多了,我发觉自己变了,变得不是我了。

  我已经为诚儒付出了很多,可他还不满意,一直让我从上海调到北京,虽然我没有听从他的意见,可我回上海的时候明显少了许多,让上海的亲人、朋友和同事都非常不满,对我有诸多埋怨。可我也是为了自己新成立的家,为了牵挂我的丈夫啊。

  我就按诚儒想要的,守在北京的家里。可他并没有因为我到来而留在家里,他其实比我还忙,总有拍不完的戏,还有生意需要料理,因此,很多时候,我就是在家里独守空房,等他回来。他的心里当然也牵挂着我,有时,他在半夜拍完当天的戏,就从几百里外开车往回赶,两小时才到家,见了我眼皮都快合上了。我说:“你干吗着急地往回赶啊?黑灯瞎火的,又是疲劳驾驶,出了事多划不来啊?”可他总是兴奋地拥住我说:“我还不是为了多和你在一起,一看见你,我就一点也不累了,浑身都是劲!”

  诚儒这样说让我很感动,但也有很大压力,有时想:“要是我不在这里,他就不会这么着急上火了。”有时又想:“我们这是何苦呢?一个放下心爱的事业独守空房,一个却在半夜玩命地开车回家?难道爱情就是疲于奔命吗?”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他就有些不高兴,说:“你是嫌一个人闷是吧,那就忙你的去吧!”我知道他是说违心的话,可为了过得充实一点,我又开始少量地参加一些国内外的演出。

  在生活中,我是个做事比较低调的人,诚儒正好相反,有什么事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除了逢人就说他娶了我有多幸运多幸福外,就是说他怎么怎么对我好。为了兑现他婚前承诺的为了我把事业转到上海,他花数百万元在上海买了一套高档公寓,当时,上海的一家杂志还采访他,写了一篇《李诚儒:太太在哪里哪里就是家》的文章,他还说,“太太是我的命根子,没有太太,不仅没有家了,李诚儒也就枯竭了。”他的张扬让不少朋友打趣我:“瞧你把人家老李迷得跟什么似的,干脆你用根绳子把他拴裤腰带上得了,省得他老惦记你。”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告诫诚儒以后低调点,不要不住嘴儿地炫耀,幸福生活不是秀出来的,是两个人安安心心过出来的。可我说我的,他依然顾他的。我真是拿他一点辙都没有!

同演电视剧,艺术上的共鸣难以弥补婚姻的先天不足

  诚儒知道我为他付出很多,心里也有些不落忍,他知道让我完全放弃京剧表演是不可能的,对我也是残忍的。为了增加我们相守的机会,他开始另想办法。

  2003年春天,全国爆发了“非典”。当时,诚儒正在北京某外景地拍戏,我把上海的事忙完就去北京看他,他因为非典的原因停止了拍戏,我们就一起缩在家里,这成了我们难得的一段在一起的时光。记得当时,诚儒总是拥着我坐在暖阳下,诉说我们过往的甜蜜和苦辛,他说,结婚这一年来,辛苦我了,他不是个称职的好丈夫。说得我泪眼婆娑。他又说:“要是这非典永远不结束多好,那样我们就能这样守一辈子了,我多想就这样守着你,看着你,这样我心里才踏实。”我心里既辛酸,又感动,对他的一些不快和不好的感觉马上烟消云散了。

  在屋里呆了没几天,导演陈燕民就打电话来和诚儒商量拍一部反映老北京风貌的电视剧《人生几度秋凉》。诚儒一直想让我多接触老北京文化,在影视剧方面有所发展,同时和他有更多相守的机会,所以他竭力说服导演在剧中加入了一个唱京剧女子的角色,并说服我参加该剧的演出。我也一直想在丈夫的事业上助一把力,改变一下自己在事业上的女强人形象,当一回“贤内助”,于是欣然同意。

  这是我第一次“触电”,第一次和丈夫同台表演,为了让我表演更自然,他不断给我讲解剧情,讲老北京的风土人情,讲电视剧表演技巧。当时在剧组,诚儒不仅自己戏份重,同时还是我的司机和老师,只要我拍戏,他就哪儿也不去,坐在旁边给我压阵。我说:“老公有你在,我心里特踏实。”每天晚上他总是帮我把台词顺了,我睡着后,他才顺自己的词儿。我让他别太累,他却动情地对我说:“上帝让我在50岁时实现了两个梦想,一是重返影视圈,干上了自己最想干的事,二是爱上了自己最爱的人,同时也被对方爱着,我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还有什么理由喊累呢?”我在他的耐心指导下认真地学习、揣摩着,工夫不负有心人,我的表演很快得到导演和众演员的认可,诚儒更是当着大家开心地说:“我的老婆是最棒的!”

  《人生几度秋凉》上映后,获得好评如潮,我也被称为影视界崛起的一颗新星。诚儒为我高兴,想尽一步捧红我,可我却有些苦恼:这要是让我那些老戏迷看到,他们该有多伤心啊,好好的京剧不唱当起明星来了!我不喜欢喧闹,我要的是从事自己钟爱的艺术那份宁静与恬淡。我对诚儒说了自己的想法,诚儒感叹地说:“你怎么总是和我对着干呢?刚有点眉目,你就放弃,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可说归说,诚儒还是肯迁就我的。为了给我置一副点翠头面,诚儒推掉了一份戏约,亲自带我去选。点翠头面就是那种翠鸟的羽毛做成的头面,现在已经相当精贵,买不到了。点翠头面非常贵,现在大概要十几万一套,48件,诚儒当时带我一起去选,可就剩了一盒子的羽毛了,大概一个小翠鸟的下面的一点点羽毛只能做一个都不到,所以要200多只小鸟的羽毛。我们俩就去北京到处挑,他特别特别留心这个事情,打了好多电话,托了好多人才帮我订到点翠头面。

  诚儒这点非常棒,绝对支持你的艺术,我要选择舞台上用的宝剑啊,服装啊,他都要给我买最好的,赶紧去买。他全力地支持我,手工绣的服装,花多少钱他都买。这绝对是北京大老爷们的东西,他身上有的,非常棒的,说一不二的,说到一定做到的!

  诚儒对我演艺事业的帮助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好多,也提高了好多。那段合作拍戏的时光,是我们婚姻中最亮丽的一节,要是能就此发展下去,那该多好啊。

  可是,此后,我们之间性格上的不合,却更多地显露出来,这让我又处在极度的矛盾之中。

  诚儒在结婚当天曾说:“我家有两条规矩,第一条是:一切都是太太正确。第二条是:如果太太不正确,参照第一条。”可婚后,他完全做得相反,事事都要我听他的,如有不从他就想不开,闹情绪。关于让我调到北京的话,他讲了无数次,可他却忘记了为我调到上海的承诺。

  2004年5月的一天,诚儒在电视台做节目,当被问到未来婚姻的设想时,他主动对主持人说,想在不久的将来和我要一个孩子。节目播出的当晚,就有朋友给我打电话:“依弘,听说你有孩子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等着喝孩子的满月酒啊。”还有一些热心的记者,问我孩子几个月了,是男是女,起名字了没有?这让我有些不快,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我都没决定,他就四处嚷嚷去了,一点也不尊重我的意见!

  等诚儒下了节目,我就在外地打电话质问他:“谁说要和你生孩子了?不是说等以后再说吗?你这不是借媒体向我逼宫吗?”他不停地赔不是,末了却说:“早点生个孩子也好嘛,那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到时有孩子陪你,我也就放心把你放在家里了。”“哦,你是想用孩子拴住我,让我做贤妻良母是吧?”诚儒被我问住了,在电话里傻笑。

  平心而论,我想给诚儒生个孩子,可演员的艺术生命很短暂,我眼下正是出成果的时候,不愿意拖个孩子。我的坚持让诚儒很失面子,他不止一次问我:“依弘,你是真的爱我吗?为什么不肯调北京,为什么不想要孩子?”我无言以对,我让他尽量理解我,因为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可诚儒却不愿听我的解释,我们的隔阂在慢慢加深。

  也许是因为我的不配合,也许是为了填补我不在时的空虚,2005年2月,50岁的诚儒又在北京三环边上开了一家大型火锅城,投资一千多万元。他从此更加忙碌了,早上花两个小时向员工布置工作、听下属汇报,然后就返回剧组,拍戏到深夜,一天工作达14个小时;有时因为不放心店里,他还拖着疲惫的身体,中途从剧组驾车赶回火锅店。连续的奔波劳碌和操心让他有些不堪重负,他时常和我喊心口疼。我既埋怨又心疼地说:“你呀,都是自己找的,50好几的人了,应该安分点儿了,可你还这样忙碌。赚那么多钱干什么?不愁吃不愁穿的?”他听后就不乐意了,说:“我这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小家吗?我赚的钱将来还不是你的?再说我一直想自己做制片人,要多赚钱才行啊。”我就说:“那您也要注意身体啊,钱能换来健康吗?”“你要是心疼我,就回来帮我打理店子吧?”他借机向我“将军”。我向来对经商没兴趣,让他另请高明。他就沮丧地说道:“我看你就像《教父》里的唐。柯利奥尼,从来都是别人求你的时候多,让别人看你的脸色,听你指挥;你就很少求别人,更不会听命于人了。”我说:“这都哪跟哪啊?”他于是借题发挥:“难道不是吗?不管是调动工作,还是生孩子,你都不依我,反倒是我依你的时候多,你就是一女菩萨,不食人间烟火,让众生仰望,却难以接近。”“我是那样的人吗?”听着他的诉说,我第一次感到我们之间巨大的隔膜。

  诚儒除了在演艺圈人缘非常好,他还有一大批商界的朋友。很多时候,他会让我参加他和朋友们的聚会。因为从事高雅艺术,我一向远离尘嚣,对那些追逐利益满身铜臭的商人总是敬而远之,因此,我总是借故推脱和诚儒的朋友见面,这让他很下不来台。有一次,他的一位大地产商朋友,颐指气使地对诚儒说,他想听我当场唱戏,让诚儒叫我过来。诚儒不敢得罪他,于是打电话叫我过来。当时,我正好在北京进修,本来是有时间的,但考虑到自己京剧名伶的身份,去给一个地产商专门唱戏,这传出去多掉我们京剧的底子啊?我就推说身体不舒服,不去。诚儒的那位朋友却非听我唱不可。诚儒就在电话里近乎低三下四的求我,我对他说:“别的事好商量,这件事不行!”这等于兜头一盆凉水,把他浇得够呛。可我也是要讲艺术的尊严的,我想他应该理解。后来那个朋友就被我得罪了,撤掉了一个与诚儒合作的大项目,诚儒为此对我很不满,不止一次埋怨我说:“不就是给人家唱段戏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何必摆假清高?难道就不能为我想想,我容易吗?”我知道自己有些任性,可是,无法改变自己的立场。

  渐渐地,我和诚儒由重大问题的不一致,到了小问题上的扯皮。有一次,我们一起坐飞机。因为我们的座位不在一排,诚儒为了和我坐一起,就去说服我邻坐的乘客,让对方和他换一下。对方说啥也不同意,诚儒不死心,又去和他那排的人换,结果还是没人愿意和他换。诚儒不肯放弃,又接连找了很多乘客。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我看诚儒来回走太危险,就大声喊他停下,说没人换就分开坐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在我的喊叫下才停下来。可事后,他不住地埋怨我,说:“你到底是哪头的呀?你应该站在我这边,别人不换你就帮我说话。可你倒好,和我对着干。”他又因此想起让我调动和生孩子的事,说我一点也不爱他,不迁就他,我真是有口难辩。

  和诚儒在一起,还有两点我有些不能接受,一是购物习惯,二是性格。结婚前,他从没穿过400元以下的袜子,牛奶也买最贵的,而我却没有任何物欲,质朴极了,只要能唱京剧、有书看,我就快乐得不行。而性格方面呢,因为他是从苦难、挫折中挣扎过来的,既有当老板时的辉煌,也有炒汇时一泻千里的惨败,骨子里没安全感,所以他有时会很冲动,脾气也不好,而我就有意在为人处事上多提醒他,让他为人平和、宽容一点。他就说我太善良太单纯,把别人都想得那么好,很容易被人算计。我不同意他的说法,常常为此争论不休。

  在无边的苦恼中,我把自己的心事向好友梅婷吐露了一些,她听后,不住地对我说:“依弘,我觉得你跟他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老实说,我也有这种感觉,我们虽然在艺术上相互取长补短,但基本的人生观、价值观,包括对人对事的看法却是迥然两样。他身上的世俗味太重,而我则像是遗世独立的仙人。为此,我也问过诚儒,当时为什么我们能走在一起。“有人说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调侃说道:“是啊,天使,只有天使才会嫁给魔鬼。一个人嫁给魔鬼多没劲。只有天使才会爱上魔鬼。只有魔鬼才能跟天使在一起。我觉得很好!”

  为了对我放心,诚儒一直试图改变我,从婚后就一直想改变,但他突然发现他摇动不了我,没有力量改变我的时候,他心里的郁闷就越来越大。我不知道怎样缓解他的忧愁,我用过很多办法,但不见效。我不知是我不努力,还是他太难说服,总之,我们的婚姻之舟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触礁了,我们都看见了,也试图改变,可就是谁也不能彻底为谁改变。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在我们婚后的几年中。

微笑着说分手,还彼此一个更广阔的人生空间

  为了挽救我们的童话婚姻,我和诚儒都在努力着。除了极力抽出难得的时候相聚,我们也谋求事业上的融合。2006年初,为纪念越剧诞生百年,上海电视台筹拍电视剧版《舞台姐妹》。制片人与我和诚儒都熟悉,为我们分别在戏里安排了角色。因为故事发生在上海,诚儒这回当了我的学生,一直不改北京口音的他在我的指导下学说上海话,那绵软的发音让说惯北方方言的诚儒舌头打结,艰难地张合着嘴巴。我看他学得吃力,就说:“不行就找人配音吧?”他说:“那哪成啊?这点苦我还吃不了,不就是上海话吗,咱张嘴就来!”他利用休息时间,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到处跑,和一些老上海拉话,很多市民认出了他,热心地教他说上海话,诚儒为了感谢人家,就请他们吃小吃,听戏。我看诚儒累得满头大汗,让他悠着点,他却说:“不行啊,除了上海话,我还要熟悉旧上海的一切,必须下工夫赶,不然电视剧因为我耽误了拍摄可不行啊。”我的心不由一热,诚儒,我的丈夫,他在事业上绝对的敬业和投入,和他在感情上一样。可是,为什么我们的感情不像他的事业那样红火呢?”

  自从拍摄完《舞台姐妹》后,我和诚儒因为彼此工作的原因,又长期地分开了。我安慰他说,夫妻间常常分开一下对感情有好处。可他却说,他一刻也不想和我分开。他对我的不满达到了顶点。渐渐地,我发现他变了,给我的电话少了,而且有时打来电话,听到他那边有女孩子说笑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和他一起拍戏的演员,他对我一向忠诚,应该不会有事的,可他给我打电话一向避开旁人的,现在是怎么了,难道不在乎我了?我为他的转变感到难过,委婉地向他提出来,他表示要改正,可后来仍然故我。

  诚儒有这样的转变,当然我也有责任,自从更多地投入事业,我对他的关心也少了,常常是不由自主地忘记和他交流,等事后想起来有点后悔,可同样的事情还是继续发生。我感到我们的婚姻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我和诚儒说了我的担心,他就说:“你调北京来吧,你调来就好了。”我说:“那你为什么不肯调上海呢?难道我调到北京就能解决聚少离多的问题吗?你会舍弃演艺事业在家陪我吗?”他听后就默不作声了。

  这样的冷战状况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我们都感到心力交瘁,但谁都不愿意承认感情已经淡漠和死亡了。2006年底的一天,我因有演出不能回北京和诚儒团聚,这是一年来我第五次拒绝和他团聚了,他的怒火终于在那一刻爆发了,他闷声地说:“依弘,我们离婚吧!”

  一刹那,我惊呆了,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就那个对全世界说“我爱史依弘”的男人吗?冷静之后,我问他:“你真的想好了?”他说,想好了,因为他不能忍受老婆不在身边的日子,只是一直没勇气对我说。我的泪水在那一刻流了出来,我说:“好吧,你让我考虑一下,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我想了很多,想起诚儒求爱时的坎坷,婚后的甜蜜,想起他的孩子气,他对我事业的支持,对我心灵的关爱。可是,我又想到,诚儒和我确实不是一路人,他对爱的表达太热烈,而我则喜欢细水长流,他觉得我的爱不深刻不热烈,其实我在用自己的方式爱他,虽然淡淡的,但却万分真诚,只是他感觉不到而已。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感情一旦冷下去,再让它热起来可就难了。经过痛苦的思考,我决定答应和诚儒离婚。

  2007年2月,我把诚儒在上海家里的所有物品,包括我给他买的衣服和皮鞋,一古脑地带回了北京。当诚儒看到这些物品、听到我要求离婚时,他却一下傻了,哭着对我说:“依弘,我当时是在气头上说的话,其实,我舍不得离开你呀!”我也哭了,我说:“你知道我当初决定嫁给你有多难吗?我一个没结过婚没有过感情经历的女孩,要找一个结过婚有孩子、甚至比自己大好多岁的男人,这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啊。可是,五年来,我没从你这得到我想要的安定的感觉,相反,我时时处在焦虑和忧愁中。这还是以前的我吗?既然我们都无法为对方改变,那还不如放对方一条生路,给对方一个更广阔的人生空间,这样,我们还能做朋友,毕竟,我们在艺术上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我想了很久,如果你要回来,我们存在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你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我给不了你。你既要我优秀,要在舞台上为你争光,你又要在家里希望我做一个贤妻良母,我还要在你身边服侍你。而且你说一,我不能说二。我在上海工作,你不允许,这些都是存在的问题。没有办法解决。我不去北京就没有办法解决,我去了可能还是要独守空房……”

  诚儒没有立即签字,他回忆了婚后几年的点滴,说,虽然他没有按我的要求做,但他还是为我改变了许多。比如,他以前只穿一千元以上的衣服,可自从我给他买了一百元的裤子后,他才发现穿便宜衣服也挺好看。和我在一起后,他渐渐摒弃了大款派头,不再“只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他发现,原来炸酱面是最好吃的。

  可有些地方是他难以为我改变的。虽然他也曾想过要把事业转移到上海,这样就可以多点时间和我在一起。但他又老觉得自己是一个北方演员,因为他的口音啊,生活习性啊,以及他的这种表演风格,都是属于北方的,他演北方人物是很贴切的,他认为在南方融不进来,只能在北方发展。

  说罢这些,诚儒再一次泪流满面,我知道,这些年来,我们彼此都不容易,都在为对方艰难地活着,压抑着痛楚而脆弱的内心,而这正是我们感情走向死亡的根源啊。

  2007年5月,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思考,我和诚儒还是达成了共识——结束我们五年短暂的婚姻。离开的那天,诚儒突然说了一句:“依弘,没准两三年后,我们还会好呢!”我回答:“这种可能性不大。”他的脸上马上现出失望的表情,看了让人心痛。我们平静而友好地办理了相关手续。当时,《舞台姐妹》还在后期制作中,为了不给片子发行制造障碍,我们决定暂不公开离婚的消息。

  虽然离婚了,可我们朋友的情分还在。时常,我们会用短信和电话交流在艺术上的感受。有一次,中央11套节目在播我的戏,我当时因感冒在医院打吊针,诚儒看到节目,发信息来说我表演得真棒,脚底下还那么漂亮,身段儿真好!由于我在吊针,回复信息的速度很慢,过了很久才发过去。诚儒就纳闷地问:“怎么半天发过来?”我回答说:“我在瑞金医院吊针。”没想到,20分钟后,诚儒竟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我来看看你,你不知道吗,他们叫我来谈广告,我是在上海看到你的节目……”诚儒还带了很多水果,我们又像好朋友一样聊了半天。

  慢慢地冷静下来,我开始反思我的婚姻和诚儒的性格。诚儒是在他很爱你的时候很有冲劲的那种人,这一点和他的年龄没有关系。他很吸引女孩子,非常浪漫,他会让他喜欢的女孩子有种全身心的满足,不管怎么样,他在形式上对你很呵护很爱你。你想要到哪里去,他陪你去,你想要干吗,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他有这种东西——可惜他不是一个有长性的人,而婚姻不是短跑,婚姻是马拉松!

  2007年12月初,我的新剧《武则天》在上海首演,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诚儒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真诚地向我祝贺。我问他:“听说你又谈了一个女朋友,有人看到你和她一起拜佛了?”诚儒连忙辩解:“哪的事啊,她只是我的一个师妹,我们都信佛,正好一起到寺庙里。这么多年的感情创伤,哪有那么快平复的啊?”我的眼睛很快湿润了,不忍心再调侃他,我提醒他保重身体,毕竟已是53岁的人,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操劳了。他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依弘,你还记得我那位会算命的朋友说的话吗?他说我俩前生是一对兄妹,因为前世的亲情没有延续,所以在今生结为夫妻,为的是再续前世的缘分?”我说:“记得啊,我当时还不肯相信,觉得这故事惨兮兮的,不想安到咱俩身上——可没想到今生你我依然不能相伴到老。”诚儒的声音于是哽咽了,动情地说:“依弘,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吧,虽然我不能再近距离地照顾你,但我会永远祝福你、关心你,直到你有更好的归宿。”我说:“谢谢你的好意。其实我们走到今天,我也有很大的不是。但我仍然要感谢你,因为你让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让我更清楚地认识自己和周围的一切。也许,我们的婚姻并不是失败,而是我们走向更高目标的起点……”

             (原载《女报》纪实版200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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