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探讨】汉口俄国商人茶叶外运路线
1861年汉口开埠后，俄国商人所采购的茶叶租用外国船只进行外运，形成汉口—上海—天津—张家口—恰克图北运路线。1871年，俄国海运贸易公司“乞哈耶夫”号经印度洋进入长江到达汉口，形成茶叶输往俄国欧洲港口的南运路线，运量占到三分之一。1873年，俄国黑龙江航运公司“尼古拉”号经东海进入长江到达汉口，以自己的商船队经营北运路线，运量占到三分之二。
俄国对华贸易海运的先声
就整个对华贸易而言，由于与中国有漫长的共同边界，在西方列强通过鸦片战争夺取对华贸易权力以前，俄国就有与中国通过恰克图进行边境贸易的便利。而西方列强则只能通过十三行制度同中国进行官方贸易。
俄国最开始想到通过海运运输中国的茶叶,是起源于在北美阿拉斯加的皮毛贸易,即用在阿拉斯加获得的皮毛,南下中国，换取丝绸、棉布和茶叶等。1797年7月8日，沙皇尼古拉二世批准成立“受皇上庇护的俄美公司”，专门从事在阿拉斯加的狩猎、贸易和航海，特别是开辟对华海上贸易。
1805年底，俄美公司派由船长克鲁逊什特恩和里相斯基率领的“希望”号和“涅瓦”号先后抵达广州。他们在英国商人的帮助下，背着中国政府非法出售了11万张毛皮，采购了茶叶和瓷器等，然后经过黄海、东海和朝鲜与日本之间的海域,从黑龙江入口运回俄国。
此事遭到中国政府的严重警告（只限陆路贸易，否则关闭恰克图市场），俄国不敢再派船直接到广州，而是采取“托外国船只带货到广贸易”。
1848年和1850年，俄美公司的“缅希科夫伯爵”号两次私自到达上海，继续暗地进行茶叶等的贸易。“从五十年代起，俄美公司平均每年从海路运进8000普特茶叶，相当于俄国进口中国茶叶总量的3%。……1857年至1861年间，公司平均每年总收入为95.2万银卢布，其中42.1万卢布来自茶叶贸易。”
但是，由于俄美公司在经营、管理方面的弊病以及美国、英国、加拿大等国的竞争，俄美公司长期亏损，俄国政府于1867年以720万美元将俄美公司及其所属的北美领地，全部出售给美国，俄国的太平洋海运茶叶路线自我结束。
第二次鸦片战争中,俄国在英法联军攻陷大沽时出面调停,于1858年6月13日抢先与清政府签订《天津条约》，其中第三条规定：“此后除两国由旱路于从前所定边疆通商外，今议准由海路之上海、宁波、福州府、厦门、广州府、台湾府、琼州府等七处海口通商。若别国再有在沿海增添口岸，准俄国一律照办。”这样，俄国终于取得了从海上从事对华贸易的合法性。
此后不久，1860年11月14日中俄签订《北京续增条约》，其中第五条规定“俄国商人，除照旧在恰克图贸易外，其由恰克图到京，经过之库伦、张家口地方如有另行货物，亦准行销。”这实际上为俄商深入中国内陆打开了缺口，更大范围地“扩大了商业交易范围，开辟了在中国内陆产茶地区组织茶叶市场的道路。”俄国还通过1862年3月14日的《陆路通商章程》和1869年4月27日的《改订陆路通商章程》，扩大了通商的地区，增加了新的贸易特权。
但是在获得海路贸易合法性之后，俄国发现自己的航海业太差劲，他们甚至没有像样的商船队。他们看到，1858年“共有1440艘外国商船到过上海，其中英国船696艘，美国船236艘，德国船180艘，荷兰船117艘，而俄国船一艘也没有。”
1867年俄美公司出售后，俄属太平洋各港口租用外国船只与中国贸易，但其贸易量极少，据统计，1868年为6000海关两，1869年和1870年均为7000海关两。
汉口开埠初期俄国商人的茶叶外运或是租用外国船只
在鸦片战争之前的约200年里，晋商经营的从武夷山到恰克图的万里茶道中，汉口是最重要的节点。第二次鸦片战争开始以后,汉口几乎是唯一的新起点。如前所述，俄国通过战争获得对华贸易的很多特权，而茶叶这种最大宗的贸易驱使他们循着万里茶道来到汉口。
汉口东正教堂
据威廉*乌克斯的《茶叶全书》记载，“约在1850年，俄商开始在汉口购茶。”这个说法的原始依据是什么，现在不得而知。在武汉得到的最早实物证据是一块石碑拓片。该石碑位于汉口东正教堂旁边，全是俄文，1921年树立。上面记载俄罗斯汉学家卡法罗夫（П.И.Кафаров），教名巴拉第（Палладий），1857年8月27日至1858年1月8日在汉口考察。这个时候正是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他参与了到中国传教和收集情报，并为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草拟中俄《瑷辉条约》和《北京条约》提供了大量信息。
汉口于1861年开埠后，英国是最大的茶叶购买者,而俄商顺丰洋行于1863年、新泰洋行于1866年、阜昌洋行于1871年最早到汉口采办茶叶，并在鄂南产茶区中心的羊楼洞设厂制造砖茶（这些工厂于1873—1877年间搬迁到了汉口）。
汉口开埠后，茶叶出口量迅速增长，《海关十年报告*江汉关（1902—1911）》曾经说，中国提供的世界茶叶需求量，“七十年代是86%”。而汉口江汉关出口的茶叶，占到世界茶叶交易量的一半，立即获得了“东方茶港”的美誉。那时的长江，万吨海轮可以直达汉口，西方列强的茶叶运输和其他货物一样，主要依靠他们自己的商船队。
现在没有资料表明汉口开埠初期俄国的什么号商船、什么时候到达汉口。而根据统计资料,1862—1867年间，俄国商人由汉口经上海运到天津的茶叶数量分别为1 485 027磅、1 626 337磅、1 604 725磅、1 647 888磅、2 399 291磅和8 679 501磅。在没有见到1871年俄国海运贸易公司“乞哈耶夫”号经印度洋进入长江到达汉口、1873年俄国黑龙江航运公司“尼古拉”号经东海进入长江到达汉口之前，笔者只能推测，汉口开埠初期，俄国商人的茶叶外运或是租用外国船只进行的。
汉口俄国商人的茶叶外运路线主要有南北两条
在南运的欧亚航线方面，1870年苏伊士运河开通后，欧洲和俄国航行到中国的海路由120天缩短到50—60天。1871年，俄国海运贸易公司所属的“乞哈耶夫”号首次由敖德萨—地中海—苏伊士运河—印度洋—上海直驶汉口，然后满载茶叶返抵俄国。这一年，俄国顺丰洋行建立了一个装运茶叶的专用码头，这也是武汉的第一个企业专用码头。
1872年，“乞哈耶夫”号携手“俄罗斯”号再次抵达汉口，装运茶叶。但是好景不长，1877年第十次俄土战争爆发，土耳其封锁了黑海出海口，俄国海运贸易公司的欧亚航线停摆。
在北运的远东航线方面，1858年5月中俄签订《瑷珲条约》、俄国得到黑龙江以北6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和黑龙江及乌苏里江沿岸的贸易权以后，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和东西伯利亚的俄商们都相信，黑龙江航运即将快速发展，“连茶叶都可能要走这条新路。这条道路将有能力同恰克图道路竞争。” 他们认为，中俄万里茶道“每年八万箱茶叶要靠驼商队运往东部俄国，也就是西伯利亚和阿穆尔地区，运输的时间平均超过12个月，如果使用轮船，即可缩短为70天，而且除了节省驼商队贸易的全部投资的利息以外，轮船运输实际上可使每一箱茶叶省出6个卢布（3两或18先令）的运费。”穆拉维约夫甚至预言，用不了多久，尼古拉耶夫斯克就会成为美国旧金山那样的城市。
1873年,俄国在西伯利亚“成立了一个拥有两艘海轮和20艘行驶于黑龙江的内河轮船的俄国公司。”这个公司正式名称是黑龙江航运公司。这一年8月，该公司的“尼古拉”号从黑龙江口尼古拉耶夫斯克(原名庙街)出发，经上海吴淞口抵达汉口，12月满载茶叶原路返回。不久，该公司的另一艘海轮也开到汉口。
但是，远东航运并没有预期的那样快速增长。1874年到1880年，远东海路运输的茶叶数量只从3659担增加到19238担。其客观原因，一是黑龙江入口处的海湾结冰期长达7个月，二是大型船舶只能到达海湾的迭卡斯特里，货物要转驳到小船上才能进入黑龙江，增加了成本和时间。“一磅茶叶从中国到恰克图运费为22.5戈比，从恰克图到莫斯科17.5戈比；从上海经阿穆尔河，仅运到外贝加尔就需27戈比；而海路从上海到彼得堡才3—5戈比。” 而增长缓慢的主观原因,则是黑龙江航运公司经营不善。
汉口俄国商人的茶叶外运主线路是北运路线
由于60年代初天津的开埠，汉口俄国商人可以将茶叶用船运出吴淞口直达天津，然后从陆路经张家口运到恰克图（如前所述，是租用外国船只经营茶叶北运）。70年代前期，俄国有了自己的船队经营茶叶北运。到90年代前期，恰克图茶叶贸易总量仍在增长，但商人国别结构发生很大变化。其中华商经过传统的汉口—樊城—太原—恰克图路线贩运的茶叶，与俄商经过汉口—上海—天津—张家口—恰克图水陆联运的茶叶，呈现此消彼长的局面。华商从20万担下降到5万担，俄商从10万担增长到50万担,即从4:1变为1:10。华商商户锐减，俄国商行增加。
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受河北、山东以及京津一带义和团运动的影响，汉口—天津北运路线贸易量下降；1902年稍有恢复，又受到1904—1905年发生在东北的日俄战争的影响。这期间，北运路线运输的茶叶按价值计算也大幅下降。
1906年日俄战争结束后，中东铁路全线通车，运往俄国西伯利亚的茶叶可以直接登陆大连，直接运往东西伯利亚或圣彼得堡，存在了40多年的汉口—天津—恰克图北运路线终遭废弃。
汉口俄国商人的茶叶外运第二路线是南运路线
1879年，由于俄土两国关系有所缓和，俄国商船又可以通过地中海了，但一年中由巴统或敖德萨前往中国的船只也只有12艘，总吨位12 228吨。
转机似乎开始于1880年，俄国的“志愿船队”开始定期航行于敖德萨——符拉迪沃斯托克之间。几年以后，开始“定期前往广州和上海，并从这些港口带走输往欧俄的茶叶和其他货物。”
从80年代初到90年代中期，俄国商船队的船只数量和总吨位有明显增长，通过南运路线输往俄国的中国茶叶翻了两翻。由英国人掌管的江汉关也惊呼，“1890、1891年从汉口启航直达敖德萨的船只是开往伦敦的一倍。”
终上所述，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汉口输往俄国的茶叶数量，北运路线三分占其二，南运路线三分占其一。但是，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之后，由于实行严厉的外贸管制，汉口俄国商人的茶叶贸易受到致命打击，“三个曾经红极一时的（俄国）砖茶厂，1920年相继停产”。由于运输量锐减，北运路线和南运路线均告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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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田联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