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淮海（四）：战术调整！华东野战军的决定性夜晚
五. 粟裕的抉择——华东野战军的集体夜会与紧张的徐东战场
现在的碾庄战场，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大家直接都脱了力，目前的战况已经陷入了胶着的局面。就在黄百韬和他个性十足的军长们深刻交谈时，粟裕也正在为自己下一步的计划苦苦思索着。
1948年11月14日晚，徐州东南土山镇，华东野战军指挥部。
指挥部作战会议室内，华野攻击黄百韬兵团的各纵队司令员全部到齐，大家围坐在会议桌边，都喘着粗气，浑身满是战场的污泥和尘土。有的人疲惫不堪地瘫在椅子上发楞，有的人眼神里甚至出现了呆滞和恍惚，有的人则叹着气陷入沉默不语，前几日追击围堵第七兵团的那份精气神早已烟消云散。很显然，这三天大家全被黄百韬这个该死的家伙打郁闷了。
粟裕（左一）召开作战会议
粟裕这时候才刚刚走进来，他刚才去野战医院看了一下，那里的情况简直乱成一锅粥，医生护士们忙得火急火燎，到处都是奄奄一息的伤员还有鲜血淋漓的尸体，绷带和血浆早已供不应求，伤亡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他本来是想像林彪在东北围歼廖耀湘那样，准备也打一个快速歼灭战，将黄百韬兵团就地歼灭，然后重点对付邱清泉和李弥的。但是现在这样的处境让他不得不调整战术，先把战略重心放在黄百韬身上再说。
粟裕走到会议桌旁，此时此刻的他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对大家说道：“这三天，华野攻坚部队所有指战员，包括我在内，对黄百韬兵团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但是——”
粟裕走到地图前，转过身来：“你们来之前，我就已经把思路捋清了。”
大家都抬头看着粟裕，眼睛里有了一丝期待的光芒，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位战神才能让大家重拾自信。
华东野战军围攻碾庄部署
“这几天大家都看到了，黄百韬兵团比想象中的要难对付多了，”粟裕继续说道，“先打黄百韬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本来想着这个杂牌兵团可以在五天之内歼灭，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作为华野代司令员，必须要当着大家的面担负起这个责任。”
“司令员，您别自责了，是我们大家没有打好，”华野四纵司令员陶勇站起来，羞愧地对粟裕说道，“关键是现在，我们得总结经验，抓紧调整战法啊。”
“黄百韬被我们圈在了碾庄这个狭小区域内，”粟裕冲陶勇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几天攻击进展迟缓，毛主席的电报就在我的办公桌上，他很着急。我也和大家一样着急，所以现在我们要改变进攻战术了。”
粟裕双手撑在桌上，面向各纵司令员们：“我们前几天在追击围堵他们时，采用的是急行军加上奇袭的战术，”他看了看大家，停顿了一下，“现在黄百韬兵团已经及时地转向了防御，而我们呢？还在采用原来的运动战术，没有及时根据敌军的转变做出调整。”
“司令员，您的意思是......”陈士榘思索着，对粟裕说道，“我们不能采用这种猛冲猛打的方式了，得用村落攻坚战和打巷战的法子。”
建国后的陈士榘与家人
粟裕点点头：“嗯，没错，但是目前这种情况，我们的重火力打击方式显然对黄兵团效率不高，他们据点太分散，地堡位置又太刁钻。要是战士们拿着轻武器往上冲，敌人火力太猛，伤亡太大了......刚才我去了野战医院，受伤的战士们把那里堵得水泄不通，那景象简直太让我心痛。”
张震看着粟裕说道：“我们一开始还以为黄百韬这个杂牌兵团好对付，可没想到......唉......”
粟裕眉宇突变，眼神开始坚定起来：“但是，战士们受了伤仍然还是勇敢顽强，不能辜负他们！”他环视了一下大家，“我问了几个负伤的战士，他们几乎全是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还没有靠近黄兵团的防御工事就被机枪撂倒了。”
“是啊，我在望远镜里看到，前面的战士一排排地倒下，后面的想都不想就直接往上冲，我们的战士英勇啊......”陶勇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和敌人阵地的距离太远，战士们冲上去就当了人家的活靶子。”
粟裕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没错！困难就在这里，我们的战士在地面上用集团冲击的方式很难攻击到敌人的阵地，而国民党军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击倒在冲锋的中途，要想破解这个困局，我看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要缩短这段攻击的距离——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粟司令，我知道了，”张震恍然大悟，“就是我们以前用过的土法子，以土工作业和挖交通壕的方式向敌人阵地进行掘进！”
粟裕看了看张震，欣慰地笑了笑：“这是战术上的，战略上嘛，我们也要调整一下，44军和100军实力较弱，这就是我们明天的主攻方向，进攻主力是六纵、九纵和十三纵，既然这样的话......”粟裕把头转向陈士榘，“老陈，你明天把围攻黄百韬的指挥权交给谭震林，他们的山东兵团指挥机构比较健全，这样指挥起来比较有利。”
“是！”陈士榘说道。
华野特纵炮兵
“还有，陈司令员，”粟裕对特纵司令员陈锐霆命令道，“你们纵队和各纵直属的80多门重炮，都给我集中起来，编为三个炮兵群，统一协调。”
“是！”陈锐霆站起来，回答道。
“各纵立刻组织战士们连夜挖交通壕，”粟裕命令大家，“把战壕直接给我挖到敌人阵地前沿去！”
“您放心，粟司令员，”陶勇坚定地说道，“只要有您在，我们大家就有主心骨了，我们一定不负众望，誓要拿下碾庄！”
粟裕淡淡地说：“我不在，从明天开始，碾庄这边一切听谭政委指挥。”
大家脸上一惊，随即面面相觑，这司令员该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吧。。。
“别瞎想！我明天去宋时轮那里，指挥部也要后移，张震和老陈跟我一起去，”没等大家发问，粟裕就抢先说道，“碾庄这边陷入持久了，邱清泉那帮家伙肯定疯狂进攻，我得亲自去盯着。”
粟裕十分清楚，在徐州东部负责打援的宋时轮，这下子任务就艰巨了。
这个会议，一直开到后半夜。
......
华野碾庄攻击部队夜会结束后，徐州东郊，华东野战军阻击阵地。
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司令员宋时轮和政委刘培善在交谈着什么，他们的脸上浮现着愁容。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了碾庄陷入胶着的消息，他们俩都明白，这意味着徐东阻击的担子加重了很多。
华野十纵司令员——宋时轮
宋时轮可以说是华东野战军中响当当的阻击战专家，在之前的莱芜战役、鲁南战役、孟良崮战役和豫东战役中都打了不少漂亮的阻击战。其麾下的华野十纵可能是整个解放军中打阻击战最牛掰的队伍，他们阻击敌人的水平可以说是出神入化，这也是华野十纵的金字招牌。
说到邱清泉，李弥兵团，那可是国民党中响当当的精锐部队，据说他们的军官全部都是由美国教官训练，而且兵团的每一名士兵配备的都是清一色的美式装备。其中，邱清泉的第二兵团中包含有“五大主力”之一的第五军，民国时期全中国第一支机械化部队，在抗战时期的昆仑关战役中一战成名；还有李弥兵团的第八军，那是国民党进步将领唐生智的老部队，在国民党军中也是一支排的上号的精锐。
当时一提到诸如邱李兵团这样的蒋军嫡系部队，都说他们“除了人不是美国的，浑身上下哪怕是一颗衣服扣子，都是美国制造”。
国民革命军第五军画册
在这两天，邱李兵团在飞机，坦克和榴弹炮的掩护下，向华野阻击部队的阵地发起全线进攻。他们两个兵团的实力十分强劲，光是坦克就有上百辆，加上空中支援，阵势简直是惊天动地。
宋时轮指挥的由三个纵队组成的阻援兵团，在徐州东部的阵地已经阻挡了他们整整三天了。邱李兵团整整共投入了五个军的兵力，在徐州东部20多公里的阵线上猛扑过来，就在11月13号，他们正面摆开了6个师的兵力，向华野阻击部队发起全线突击。不愧是老蒋精锐的机械化兵团，这阵势比他妈塔山东进兵团还要猛。
“宋司令员，我现在命令你，从明日开始率领第七纵队，第十纵队和第十一纵队组成的阻援兵团，死死挡住徐州的东进之敌！”粟裕的命令在他的耳边反复回荡。
徐东阻击战简略图
同时，在徐州东南的苏北兵团也已经部署完毕，准备自徐州东南的房村一带出发，经由潘塘镇向北楔入，切断邱李兵团的退路，准备与宋时轮的阻援兵团协同作战，以求将其歼灭。
宋时轮重任在身，自然是不敢大意的，他指挥部队修筑了数量很多的品字形和梅花形防御工事，各个村落构成可以独立防守的支撑点，各个防御据点间都有战壕进行连接以便于相互支援，正面火力和侧面火力得到了很好的互补，并构成了很有威胁的火力网，而且防御阵线前沿布满了地雷和障碍物，形成了一道道多梯次的防御体系。
此时此刻的宋时轮心里非常明白，徐东阻击战注定是一场非常辛苦的战役。粟裕的命令说得很明白，他们在阻挡的过程中必须要把握好时间，对邱清泉李弥兵团要采用“边退边打”的战略，布好一个口袋阵，以便在歼灭黄百韬兵团后能够和苏北兵团快速合围他们。如果邱李兵团放过来太快，势必要影响围歼黄百韬兵团；如果在黄百韬兵团被歼灭后才放他们过来，那么邱清泉他们就会认为失去救援价值，而又退回徐州，那就功亏一篑了。
华野十纵阻击阵地
在华东野战军中，战神粟裕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这使得华野其他将领显得有些黯淡无光。此时此刻的宋时轮正在根据邱李两兵团这几天的进攻做出总结，以便调整部署。粟裕在华东野战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他给宋时轮交代任务时的铿锵语句还言犹在耳，振聋发聩。
宋时轮目前所要做的就是服从粟裕的一切命令，因为淮海战役这个舞台并不属于他，他必须要为自己积攒实力，迎来那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舞台。为此，宋时轮还需要再等待整整两年。
……
1948年11月15号拂晓，江苏碾庄，一片寂静。
黄百韬和前几天一样，亲自在碾庄前沿阵地督战，这种反常的安静让他一头雾水。
他嘟囔着：“按道理说，共军应该发动进攻了啊，这是怎么回事，战场这么安静？”
“看来共军这几天被我们打怕了，”25军副军长杨廷宴疑惑地说道，“难道今天他们要休战？”
“一遇挫折就偃旗息鼓……不对，这不是粟裕的风格。”黄百韬肯定地说道。
“让前沿阵地派个侦察兵，”黄百韬转过头对杨廷宴说道，“让他们弄清楚，共军到底搞什么名堂。”
……
黄百韬影视形象
不一会儿，侦察兵就回来汇报：“今天对面依然有不少共军，但是他们没有进攻，他们……他们在挖土。”
黄百韬听罢，眼睛一亮：“好个粟裕，改变战术了啊！这是要跟我死磕啊。”
大家看着黄百韬，若有所思。
“硬攻不行就挖交通壕掘进，真是不改当年新四军的游击习气，”黄百韬喃喃地说道，“这种招数，倒还真像毛泽东手下的人干出来的。”
所谓“土工掘进”战术，就是在进行攻坚战时，进攻方距离防守方阵地距离太远，而重武器又使不上劲的情况下采用的一种巧妙战术。此法采取挖战壕的方式向敌人前沿阵地推进，由于攻方士兵在战壕里，故不易受到敌人攻击，此举目的是为了先缩短与敌人的距离，然后用机枪和手榴弹等射程较近的轻武器与敌人进行短兵相接而后解决战斗。
这种战术网友们应该都不陌生，在电视剧《亮剑》中，李云龙歼灭日本山崎大队用的就是这种办法。当时山崎大队久攻不下，李云龙命令部下挖了几十米的交通壕，一直挖到离山崎大队防御工事前面不到三十米，然后用一个营的士兵扔了几千枚手榴弹，整个山崎大队全被炸上了天，全体日军光荣“玉碎”。
在《亮剑》的剧情中，李云龙曾经做过粟裕的部下，这种招数说不定是他跟粟裕学的呢~
而现在在碾庄，粟裕挖的交通壕毫无疑问比李云龙的大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