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智泉流韵》特邀作家小陶艺礼品屋《血雨腥风半世情· 第四章 ·血雨腥风》
第四章 血雨腥风
玉米收罢，该种麦了
那日清晨，舅舅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他套好了牛便去地里耩麦。凭借妹妹得到的彩礼，舅舅终于说下了一门亲，婚礼就定在明年麦罢。舅舅一门心思要把麦子种好，打算到时能多收几升麦子好娶媳妇。
天近晌午时，外婆正打算让小姨给舅舅送饭，就听到一向寂静的村子，突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一片混乱，外婆和母亲齐跑出大门，但见街上人都慌慌的往东山上跑，边跑边喊：鬼子来了，老日来了！
天杀的呀！外婆喊了一声，就急急地往屋里跑，刚跑到院里，忽然又返身向往外跑。
“娘，娘，你这是干么呀?!”
外婆推搡着企图阻挡她的母亲，急得语无伦次：
“你哥，咱家那牛都还在那地里呢，早上不上他去，他偏要去，他耳朵背，干活又专心，万一没有听到人喊…….”
“娘，那我去喊他，你一双小脚，颠到地里啥时辰了。”说罢，母亲一甩辩子就要出门，但是外婆拽住了她：“小姑奶奶，你一个黄花闺女，这时候还不赶紧躲起来才是根本。”
这当口，堂弟一家，夹包带裹的从家门前跑过，母亲一看急忙追了出来喊住了堂弟，让他无论如何去地里喊喊春哥。
看着小堂弟飞也似的往村西跑去，母亲和外婆才又急忙回到家，藏好了粮食，包了细软银钱，一家人匆匆出了门往东山跑。
外婆和小姨都是小脚，没跑几步，就累得气喘嘘嘘。眼看鬼子的膏药旗已飘到了村西头，外婆绝望地跌坐路边：“莲子呀，你带着妹妹跑吧，我跑不动了，我一个老婆子量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了。”
母亲低头看看外婆和小姨，又看看遥远的东山，正没主意，猛然间看到路边有一处坵死人的窑，情急之下她一脚踹开了洞口茬着的土坯，夹起小姨两人往里一滑落进窑里，接着又去拽外婆。
但是外婆却挣脱了母亲：“来不及了，你看好妹妹，我去把鬼子引开。”说完，她胡乱的把散在窑口的土坯茬了茬，遮住了洞口，就扭身向前面跑去，跑了几步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顺着路边的斜坡滑向沟底，边滑她还边喊：“死妮子，你跑得那么快你倒是等等娘呀。”
顺着外婆的喊声，一队日本兵呼呼拉拉从母亲她们躲藏的窑口前冲过。片刻母亲就听到沟底下传来了女人的哭骂，中间夹杂着鬼子兵的狂笑和枪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母亲听到了外婆在洞口喊她。
“娘！”母亲和小姨钻出洞来一齐扑向外婆，娘仨搂在一起抱头痛哭。许久，母亲擦干眼泪，她看见外婆的衣襟撕烂了，浑身是土，脸上还有伤。
“娘，你是咋拉？”
外婆满脸悲戚地摇摇头“走吧，咱回家吧，鬼子走了。”
家, 一片狼藉。藏在侧窑的猪，到底还是被搜出来抢走了，窑里满是打翻了的猪食和猪粪。屋里的箱柜全被翻开，衣物散落一地。母亲、精心织的那些布、窑里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棉花全被搜走了。那原是打算给未来的嫂嫂准备的聘礼呀，这可怎么好呢？
想到聘礼，外婆和母亲同时想起没来及和他们一起逃走的舅舅，正打算去问问隔壁的堂弟，就见堂弟跌跌撞撞的冲进院来，见到外婆，扑通一声跪下就大哭起来：“婶，我春哥，我春哥…….”
“他怎么了，你说，你快说呀？！”
母亲的堂弟讲述了他看到的最惨烈的一幕。
他刚跑到了那条沟上的土坡，就看到一群日本兵围住了二舅和他的牛。他急忙趴在一个土丘后，看见鬼子兵在抢牛，二舅则拚命护住牛头不让鬼子牵走；一个鬼子端起刺刀，一刀就把二舅刺倒在地上。
或者是看到了主人倒地，或者受到二舅身上流出的鲜血的刺激，一向温顺的黄牛疯了！它一头顶翻挡在它头前企图拉它的那个鬼子兵，又趵起蹄子东奔西突，向那些四下里逃窜的鬼子冲过去。
惊慌失措的鬼子忙趴在田垅上架起机枪，这时已经倒地的二舅，为了保护他的牛不被射杀，拚命爬起来扑到了机枪上。
枪响了，二舅瞬间被打成了筛子。鬼子把他的尸体拖开后，还不解气，竟然对着他的尸体连扎数十刀。而那头护主的牛，也最终被射倒在回家的坡道上…….
村里人抬回了二舅，看到那满身窟窿、遍体黑血的尸体，外婆头往后一仰，人就昏死过去。
母亲连忙扶住倒下去的外婆，忍着悲痛，正打算安排人去给还在袁庄教学的外公捎信，却意外的发现父亲竟然站在人群的外面。
父亲带来的更大的恶耗：下午，当那队鬼子袭挠母亲村庄时，另外一队鬼子扑向了袁庄。由于叛徒告密，外公和学校另外两个参加抗日活动的教师及学生当即被捕。
天塌了！母亲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和外婆都躺在坑上，小姨则缩在炕角里，嘤嘤抽泣。天已黑了，但是黑黑的窑洞没有点灯，只有闻讯赶来的族人的烟火，一明一暗闪着戚戚弱弱的微光。见母亲醒了，族长灭了烟，对坐在坑边木橙上的父亲说：“你看这家一下子没了两个男人，可这事还得办，要不你就暂且在这里替这家作一回主？”
父亲尚未答话，母亲在坑上撑起因昏厥而尚还虚软的身体说：“他不熟悉家里的情况，还是我作主吧。眼下先救人要紧，这边哥哥的尸首先放在他惯常住的窑里。那边托人打听一下，看方圆村子里哪个人能和鬼子撘上话。”说完，母亲从白天带着的包袱里拿出了几个银元，让父亲递给了族长：“托人打听，免不了花钱，这点您老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几天后，邻村有个地主，说是有亲戚在县上的监狱里给鬼子当差，能把人救出来。别的也不要，只看中了母亲家的二亩水浇地。母亲当下里就画押签了字，把地抵给了那户地主。
外公回来了，不过被抬回来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尸体。那户地主事先就知道结果，所以在拿到地契后人就举家躲进了县城。地只交给村上的甸户种着。
母亲的家就此败落，日子一落千丈。
注： 1关于坵 豫西风俗：家里老人死了一个，那个还健在时，先故去的就不葬，只是在坟地的土崖上掏个窑，把棺木放进去，洞口用砖或者土坯堵好，叫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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