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毕晓普《人蛾》
图: 博斯 (Hieronymus Bosch, 1452-1516),《升天》(Ascesa all'Empireo, 1505-1515)
收入《北与南》(North and South, 1946年)。
1935年某日,毕晓普翻开《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 ,看到一个排印错误,一个扇着两对半透明翅膀的人形便浮现出来。一个“神谕”[1],落到一个诗人头上,结果便是这首令人目眩的诗;如果得到它的是《水形物语》的导演,大概我们会看到一部再次拿遍奥斯卡奖的电影吧;如果是迪斯尼……让我吐下先。
[1] 毕晓普谈“人蛾”,《诗人的选择:最伟大在世诗人103位自选其最爱诗篇并提供选择理由》(Poet's Choice: 103 of the Greatest Living Poets Choose Their Favorite Poem from Their Own Work and Give the Reason for Their Choice, 1962年)。
伊丽莎白·毕晓普 (Elizabeth Bishop, 1911-1979)
人蛾 (The Man-Moth)
人蛾:报纸上“猛犸”的排印错误。[1]
这里,上边,
楼宇的缝隙注满碎裂的月光。
人的整个影子仅如他的帽子一般大。
它躺在他脚底像一个供玩偶站立的圆,
而他则是一颗倒置的图钉,磁尖对着月亮。
他看不见月亮;他只观望她辽阔的地产,
感受他手上怪异的光,不暖也不冷,
是一个不可能记录在寒暑表中的温度。
但是当人蛾
罕见,然而应时地,造访地表,
月亮在他看来却颇为不同。他现身
钻出一条人行道边缘之下的缺口
就开始紧张地攀爬楼宇的正面。
他认为月亮是天顶上的一个小洞,
证明天作为保护毫无用处。
他颤抖,但他能攀多高就必须探察多高。
上得建筑表层,
他的影子像一块摄影师的罩布般拖在身后
他恐惧地攀登,认为这一回他总算可以
将他的小脑袋挤过那干净的圆口
挣扎而过,像由一根导管,身裹黑卷于光明之上。
(人们,站在他下方,没有这种幻觉。)
但人蛾最恐惧的事他必须要做,尽管
他失败,当然,并惊骇回落却毫发无伤。
然后他返回
到他称之为家的苍白水泥地铁。他飞掠,
他扑腾,乘不上快到合他心意的
寂静列车。车门迅速关闭。
人蛾坐下来总是面朝反方向
而火车立刻就以它可怕的全速启动,
并无一个换档或任何种类的渐进。
他说不出他逆行的速度。
每晚他都必须
被载运穿越人造的隧道并梦见重复的梦。
像枕木在他的列车下重复,这一切承托着
他疾行的大脑。他不敢望向窗外,
因为第三条铁轨,不间断的毒性气流,
在他身侧奔行。他视之为一种疾病
他已继承了对于它的易感性。他只得始终
把手放在口袋里,像别人必须裹着围巾。
如果你抓住他,
拿一支手电筒照他的眼睛。全是黑的瞳仁,
自成一个完整的夜晚,它毛茸的地平线收紧
当他定睛回视,又闭上眼。然后从眼睑中
一滴泪,他唯一的所有,像蜜蜂的针,滑落。
狡黠地藏于掌中,如果你不注意的话
他会吞下它。不过,若你留着神,他会把它上交,
像出自地下泉水般沁凉,纯净足可饮用。
[1] “人蛾” (Man-Moth) 与“猛犸” (mammoth)。
陈东飚 / 翻译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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