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之谜 | 卓玛专栏
爱是最深的慈悲
卓玛
《谜一样的双眼》是阿根廷导演胡安·何塞·坎帕内利亚与西班牙合拍的作品,2010年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中文片名翻译的极好,用谜字形容眼睛,仿佛一小束皎洁的光芒自泉水中生发荡漾,神秘与风情并重,激发出观者的好奇之心。
我们都喜欢略带神秘气息的人和物,面纱后面的美女往往别有一种寂艳,相反,一览无余最让人兴味索然。
片名本身就有一种吸引,事实证明,它的确是一部令人目不转睛的电影,情节如谜语一般铺陈,谜面措辞优美给猜谜者带来深长的意味。
导演的叙事方式保持了原著小说中最漂亮的闪回手法,用明暗交叠的两条线索讲述故事,精妙绝伦。对大多数的观众来说,导演的意图略显晦涩,这显然是一部小众的电影。
25年前的奸杀案在退休法官的回忆中被激活,呈现出惊悚复杂,扑朔迷离的质地。1974年的阿根廷政府晦暗不明,司法不公。追求公平和正直仿佛是大时代背景中一个被弃置的冷笑话,在灰暗与绝望的底子上唯独爱情是初春的花枝,旁逸斜出,清露犹泫。
导演说:“虽然保留了一部分政治性,但是我的主题却是爱情。一五一十地说,几十年之后的爱情,叫人无法忘记的爱情,才是我影片的主题。”
尽管电影中扣人心弦的推理情节和恰到好处的钢琴配乐让人赞叹不已,但最为温情的部分无疑是爱情 ---荡气回肠的爱情,珍藏了25年,在光阴中发酵,散发出陈年红酒的弥香。
没有哪部影片如同该片这样隐喻众多,隐喻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情感节制与控制,是人类情感中较为高贵的属性,通过隐喻来隐秘的表达人性曲折微妙的小情感小心机小悬疑,诸如打不出A字的打字机,水晶球,三四次开门和关门的特写,都是导演着意运用的戏码,于细微处更见高明。
法官本杰明在往复回环的回忆中始终纠结的除了案件的真相,最重要的是他爱着的女子,他的貌似高不可攀的女上司,智慧与美貌合璧的女子艾琳,是开在高处的凌霄,他没有勇气攀摘,她的优美和高贵是他的魔障。只好把她藏在心里了,让她隐秘的妖娆着,艳丽着,风情着,这朵隐秘之花,无时无刻不在烧灼着他的心。
25年后,他已暮年,白了发,生了皱纹,眼神里藏着深不可测的落寞。他开始用写小说的方式,循序渐进的追溯时光中爱的倒影,他发现,她的微笑依然是那样无法抗拒,她的美不受时间磨损,她依然固执的霸占着他的心,25年了,她没有一刻偏离过他心脏的位置,悲哀的是,他孑然一身,和不爱的女子离了婚,他的人生早已偏离了方向。
得不到和已失去都是制造刻骨铭心的要素,爱她如同一场无法驱散的梦魇,驱使他在夜半时分写下“我害怕”。他究竟怕什么?怕那个错综复杂的案子吗?怕小说写的不够精彩吗?故事在抽丝剥茧之后,终于露出真相,他最害怕的事情是:这一生都不能拥有那个最爱的人。他的人生就像一幅粗制滥造的中国画一般,因过度留白而失去画意,就像那台旧打印机,缺失了A字,A是爱也是追逐爱的勇气。就像他曾经问:谁能够空虚的度过一生?
火车站离别的一场戏在镜头的处理和演员情绪的渲染上都达到了高潮,是极具表现力的一场重头戏。
她在站台上奔跑,追着她的梦中之人,两手贴在玻璃上想融为一体,她痛苦,就像她知道,她从此会碌碌无为的度过一生,从此不再爱上别人。这是25年后艾琳与本杰明共同回忆往事时的一句台词,是恰如其分的情景再现。浓烈感人,需知,爱别离最苦。
他不得不与她诀别,远走他乡,为了逃避追杀,也为了成全她的幸福,只有他离开,她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结婚生子,过平静安稳的生活。
他是她机要文件中的乱码,他打不出那个A字,打字机坏掉了,她的水晶球也坏了,谁会等待奇迹的出现?也许没有奇迹。站台上的两个人,谁比谁更痛苦?痛苦是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兽,无需考量。短暂的爱,只是为了永久的别离。
这让我想起电影《廊桥遗梦》中雷同的一幕,小镇灰色的天空,摄影师罗伯特伤感的站在滂沱的雨中,美丽风情的弗朗西斯卡坐在丈夫的车子里,颤抖的手指紧扣车门的把手,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打开车门,跳下车子,追随他—她深爱的人。她多么想随他而去,浪迹天涯,在几度痛苦的挣扎之后,她的手指回归了原处,回归了刻板的日常规则和秩序,那些寂静如水波澜不惊的生活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从此天涯陌路,彼此将在漫漫余生里不无伤感的追忆,仿佛从那一刻起时光停止了生长---唯有凝固的72个小时,和他共度过。
那一瞬间隐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泪水弥漫了车厢里逼仄的空气,悲伤铺天盖地,席卷了观者的内心。
就像大多数人的人生一样,该片中打不出A字的无独有偶,两个悲催的男二号,互相囚禁了25年,都是上帝遗弃的孩子。他固执的坚守着25年来对妻子的爱,因此私囚了奸杀她妻子的仇人,爱的力量锐不可当,无情的摧毁了他的25年。她的妻子因美丽而被倾慕者奸杀,过分的美丽原来也是一种罪,美丽也可成为点燃邪恶的火种,有人说,你可知美丽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报仇后的他快乐吗,他的人生由仇恨和悲伤组成,皱纹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这个世界最不缺乏的就是悲剧。
和所有的好莱坞影片一样,该片也有一个充满希望的结局,用绝望的底色来衬托希望的美好,在故事的尾声里,艾琳的门为本杰明关上了,一只红玫瑰倾情地盛放着,他终于打出了那个A字。
他修复了内心里那台老式打印机,轻轻加上A字,“我害怕”这个阴郁的词组就变成了热烈的“我爱你”。
偏离了方向的爱被时间矫正,一切回归到它本来应该存在的位置。
尽管有些迟了,最好的光阴都已经过去,他和她都老了。
但爱到底是好的,爱如一束明媚的光,照亮了灰暗的人生。
卓玛,江苏省作协会员,徐州市十佳潜力青年作家。喜昆曲,好美器,爱花成癖。布衣素食,于雨花深雪里,扫花烹茶,煮字待客,坐听云里梵音。作品散见于《雨花》《延河》《阳光》《散文选刊》《安徽文学》《时代文学》《海外文摘》《青海湖》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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