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雨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贾宝玉有一著名的理论，大意是，女孩儿未出嫁，是无价之宝珠，嫁人后，就生出许多毛病，到老了，更是可恶，再也不是珠子，而是死鱼眼睛。不得不说，这位富贵公子虽有些道理，但也有失偏颇，有些以偏概全了。女孩儿天真烂漫，还未沾染俗世里的许多臭毛病，固然是讨喜的，但不是所有妙龄的女子都是珍珠，也不是所有老太太都是鱼眼睛。有些人即使在如花的年龄，生得美貌，内里却是妥妥的鱼眼睛，只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贾府里最招人反感的，莫过于赵姨娘吧，但她毕竟也有些人情味，而且人是真的蠢，虽然作妖，但到底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但秋桐不一样，她若到了赵姨娘那个年纪，绝对比赵姨娘厉害一百倍。就算是年纪轻轻，她的杀伤力也不小。秋桐是贾赦房里的丫环，只有十七岁。书里没有提她的来历，是被买来，还是贾府的家生子？不得而知。众所周知的是，贾赦就好这一口，姬妾满屋子，整天喝酒作乐。说是贾琏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但贾赦的审美观也不怎么行，从秋桐身身上便可观之，太没素养。不过，也许装模作样惯了的老爷们，就喜欢野性带刺的。秋桐可不是省油的灯。贾赦年迈，贪多嚼不烂，除了几个知耻有礼的，闲来无事的小老婆们不是与小厮们调戏，就是和贾琏眉来眼去。秋桐并不是那知耻的人。她早就和贾琏有旧，只是未曾得手罢了。在别的同龄人或勤谨工作，或无忧无虑地玩乐时，秋桐却已丢失了那份单纯和美好。她既无羞耻心，更不知检点言行。如果不是惧怕贾赦，恐怕她早就和贾琏勾搭上了，这种行径却与鲍二家的，多姑娘没什么差别。人一旦不知羞耻，更不会自重，也就不奇怪她和贾琏的眉目传情，暗递款曲了。在风月场上，秋桐也算得上高手了。从来都是贾琏勾引别人，像秋桐这样主动出击的，少之又少。况且还是周旋在父子间，这样有悖人伦的事，她毫无顾忌。只是想不到，为了奖励贾琏立了功，贾赦竟把秋桐赏给了他。对于两人来说，是正中下怀。贾琏为了她，不仅冷落了凤姐，连尤物尤二姐都丢在脑后了。两人如同干柴烈火一般，连日拆不开。这是秋桐作为一个小妾的高光时刻。而秋桐的到来，让贾琏的后院更加热闹了。凤姐儿容不下也得容，最关键的是，秋桐还大有用处，让凤姐儿生出借杀人的毒计，可以说来得正是时候。秋桐不是个安生的主。她可不会老老实实过日子。从贾赦房里来到这里，有人撑腰，又是贾琏的新宠，自然底气十足，她十分拿大，狂妄之极，连凤姐和平儿都不放在眼里。颇有一朝得意，猖狂小人之丑态。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室，且是被贾赦玩腻了的。然而她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拿着鸡毛当令箭，俨然贾琏屋里当家做主的，成了她秋桐。狂妄而无知，是秋桐的特点。以她的头脑，只知逞强斗狠，却并没有很深的心机。被凤姐玩于股掌中，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贾琏屋里形势复杂，她不知主动回避，反而处处出头，正合王熙凤的意。凤姐儿把她当作棋子，当作杀人的刀，而她不仅不知，还洋洋得意。在她看来，凤姐儿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至于平儿，尤二姐更得靠边站！她完全可以一人独大！在这场宅斗中，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秋桐自告奋勇地成了急先锋。对于软弱无能，暂时被贾琏遗忘的尤二姐，她要大开杀戒了。尤二姐生得绝美，曾是贾琏的外室，后来娶进来，也是名正言顺的，况且尤二姐家好歹还是清白的小官宦之家。从出生与背景来说，尤二姐比秋桐更高贵。更何况，贾琏曾经那样地爱过她。这成了王熙凤心底的刺，也让秋桐愤恨嫉妒，凭什么，一个有着污点和黑历史的女人，也配和我争？！她咽不下这口气。都说赵姨娘没一时消停的，但秋桐更是如此。可能在贾赦那里，她已经练出了一整套的宅斗本领。不过她的斗争对象，并不一定是敌人，只要比她弱的，她都不放过。秋桐没有同情心，心思狠毒，她所奉行的行事标准，完全是残酷的弱肉强食。照理说，尤二姐那样柔柔弱弱的人，又不会争夺，在大观园里已被折磨得不堪，她不同情也罢了，却偏还狠狠地作践，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心底黑暗得没有一丝阳光。在欺侮尤二姐这件事上，秋桐功不可没。她生着一张利嘴，会弄口舌，撞见平儿给尤二姐送吃的，便在凤姐儿面前数落平儿的不是。在贾母面前说尤二姐的坏话，贾母不喜，众人也跟着态度大变，墙倒众人推了。经过凤姐儿的精密安排，没多久，尤二姐就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本是孕妇，又患了病，后来又被胡庸医打下了胎儿，更是悲惨。而秋桐在尤二姐窗下的一通乱骂，更是让人见识了她的牙尖嘴利，那满嘴的脏话粗话，和市井上的泼妇无异。试想，一个穿金戴银，如花似玉的女子，却一身戾气，大骂大闹，那画面真是不堪入目。秋桐的嘴，是有毒的，又像是利刃，刀刀插在尤二姐伤痕累累的心上，她犹嫌不过瘾。当算命的说是属兔的冲了尤二姐，凤姐儿劝她去躲几日时，这可彻底激怒了秋桐。她哭骂道：“......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出口成脏，反应敏捷，非秋桐莫属了。而且她的话句句都有着致命的杀伤力，让草木皆兵的尤二姐更加绝望。骂了还不够，秋桐又跑去找邢夫人支援，让凤姐儿和贾琏都被数落，秋桐更得意了，干脆走到尤二姐窗户下骂得更凶了。如果说，凤姐儿是躲在暗处的阎罗，秋桐则是面目狰狞的小鬼。秋桐，有着一个诗意的名字，但是她的言行，毫无诗意，她正处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但是她没有半分少女感。她搀合在内宅的勾心斗角中，看似游刃有余，占了上风，却不过是一个可悲的棋子。除了有几分姿色，博得主子一时的喜欢，她并没有别的本事。她的势利，无情，狠毒，对应的却是无知和愚蠢。再过几年，待她人老珠黄，既无人缘，又无本领，又当如何呢？在秋桐的世界里，没有真情，也没有温暖，有的，只是算计和被算计而已。她很坏，但她不够聪明，她唯一的武器，便是一张嘴，不留口德，搬弄是非，杀人于无形。同在一片天空下，当小姐们读着诗词，丫环们嬉笑玩闹时，秋桐的嘴，害死了一个与她无怨无仇，甚至和她命运相似的人。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不给别人留后路，却不知自己的后路，也并不见得有多宽广。除去尤二姐，她自己就是凤姐最大的眼中钉。她和尤二姐，同样都是弱者。尤二姐可以被轻易地除去，她又能多长久？就像秋天的梧桐，风吹雨打，说凋零就凋零了。从秋桐身上我们看到了，是不是鱼眼睛，和年龄无关。再美的外表，也没办法遮掩一身的暴戾和刻薄，没有善良的内心，眼里也不会看到阳光，更不会带给别人温暖，而她从未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安宁。十七岁，真的很美好，但那不属于秋桐，是可恨，可悲还是可怜可叹？
作者：禾雨，读者原创投稿。本文首发于红楼梦赏析（ID：hlm3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