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散文)

文/胥青山
乡下老屋的背后就是一口水井。井深大约7-8m。井台儿原来是由三块青石板拼接而成的。井沿口儿,被成年累月的井绳磨出了条条勒痕。后来安装上辘轳后就没用人力打水了。再后来,生产队组织淘井,将井沿儿的青石板换成了水泥板,浇灌用的水池子依然保留着,这也就成了姑娘嫂子们洗衣聊天儿的好去处。
这口井究竟是哪个朝**凿的,已经无从考起。记得六几年淘井的时候,曾淘出过一块凿有宣统字样的石头。由此可以推断,这口井至少是宣统年间开凿的。井水甘甜可口,尤其是夏天打一桶井拔凉,水冰刺骨,桶面上还会升级一缕一缕白烟。
这口井的使用频率是很高的,从清晨两三点起到夜晚十一二点,总有人来挑水。我们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包括挑水人的对话。有时候通过打水者放辘轳的快慢速度,就能够知道是年轻人还是年纪大的人。年轻人放辘轳时手掌与转轴摩擦的呼呼声响,年岁大的人就慢慢的放往下放井绳。辘轳轴转动的井绳是公配的,摇把、支架、压重石都是配套的。以前营子里面有祠堂,会有管事儿的人来负责,后来集体化以后就有生产队管理了。
这口井里出水量是很大的。**周围村民的用水从来就没有干过。文革期间,生产队为了抗旱,还专门修了一条引水渠,用深井泵将水井的水抽上来,通过引水渠引到稻场附近的菜地。水渠就从我们家门前流过,兴奋的我们一晚上睡不好觉,深怕被阶级敌人破坏。
这口井也曾一度成为村子里传播消息的集散地。大姑娘小媳妇都愿意来井台上淘米洗菜,洗衣服。村里面有个小伙子,憨厚老实,不怕吃亏,浑身插满了力量。经常被嫂子们喊着去打井水,一桶又一桶不知疲倦的打着。在这过程中,嫂子们也会开一些荤玩笑,就像现在的段子手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我们小时候那点儿可怜的性知识也大多来自于这类荤段子的启蒙。
这口井还曾经带给我极大的惊喜。记得是1967年还是68年,毛主席在北京接见红卫兵。我们村里有女孩从北京带回来了两枚毛主席像章。一枚是红色的,一枚是金黄色的,一下子成为全队的特大喜讯。村民们争相一睹领袖的风采。这个女孩子晚上到井台儿打水,怎么一不小心将别在胸前的金黄色像章给弄丢了,被水池的水冲的不见了。后来姑娘喊了一帮子人来帮忙找,也没有找到,说第二天白天再来找吧。这个时候我也很激动,等到他们都走了以后,就迫不及待的摸到水池子出水口下方的鹅卵石,把用来减缓冲刷力的鹅卵石全部一个一个的捡出来,终于在一条缝隙里面发现了那枚伟大的象章,正闪闪发光。我一下子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心咚咚咚跳个不停。手、腿,浑身的肌肉止不住的颤抖。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像章拿出来,洗干净,跑回家,在灯光下反复的看。此时与我一同寻找像章的弟弟海山要先戴上,就这样,我们弟兄俩你带一会儿我带一会儿,兴奋之情难以言表。第二天清晨,那个女孩儿约来了很多人,结果白忙乎了一场。我心里面暗自高兴了许久,确实也没有想到要还给人家,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始终还是不明白。
这口井的寿命大约到了1969年就已经终止了。其根本原因是修建湖北化纤厂。1968年,湖北化纤厂开始筹建,以陈家湖为中心的周围十几里地,为了配套给化纤厂供水,除了抽取汉江的水以外,还打了一百多口深井。这机井一启动,附近的老水井都干枯了。这是三线建设呀,老百姓都是无条件的支持。于是老井就慢慢的荒废了,再后来就坍塌填埋了。老井虽然完成了它的使命,消失在了人间,但它却永远留存在村人的记忆中。特别是那些喝着它的水长大的人们。
(于2021-3-18-武汉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