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沂妇科学术思想探讨
陈沂（素庵），南宋高宗时名医。世代以妇科驰名，而沂之名声最噪。据杭州府志载：“沂尝治康王（高宗）妃危疾，有奇效，赐御前罗扇。凡宫中有疾，欲不时召之者，听持扇入禁中，金吾阍侍，皆不得沮止，仕至翰林金紫良医……”，足见沂之医术精深。有《素庵医要》传世。今从《陈素庵妇科补解》一书的素庵著笔部份，探讨其学术思想。
一、发前人所未发，推陈出新
自汉至唐，胎产疾病颇受医家的重视，而经带杂病，未能得到应有的关注，表现在医书的内容编排与数量方面，胎产病总排列于前，且方论内容特别多。陈氏从妇科的常见病、多发病出发，提出月经病的重要性，开卷便说：“妇人诸病，多由经水不调。调经然后可以孕子，然后可以却疾，故以调经为首，序于安胎，保产之前。”后世妇科医籍，多从此编列。就调经门中，设方论50余条，内容丰富，引人入胜。他说：“女子经血宜行，一毫不可壅滞。……多则病，少则亦病，先期则病，后期则病，淋沥不止则病，瘀滞不通则病。故治妇人之病，总以调经为第一。”他不苟同当时流行的先期属热量必多，后期属寒量必少的公式化见解，提出“非先期来者，定来多，后期来者，定来少也。先期者，亦有时而少，后期者，亦有时而多。”根据经色来判别疾病的性质，在当时还是一种新的诊断手段，陈氏说：“红者，正色也。紫者，血热兼风也。黑者，热极也。淡红者，血虚也。淡白者，气虚也。黄褐者，湿痰兼脾虚也。”使望诊在妇科病的诊断中得到发挥运用，提高了疗效。
逐月养胎论源于北齐，至唐仍盛行不衰。陈氏另抒已见，说：“前论（指分经逐月养胎）虽确然不移，但以清热凉血为主，兼何经引药……清热凉血，系安胎秘诀。”还说：“但有脾肾两亏，阴血不足，以致胎元受损，或久病虚劳，病中受孕，饮食减少，肌肉消瘦，无血养胎，腹中时时不安；或向多小产，连年生子，产多则血枯，合多则精竭，不能诞弥厥月，以致伴难艰，不计月份大小，当以峻补气血为主。”陈氏极力倡导清热凉血，补益气血的安胎方法，给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鬼胎（相当于葡萄胎）的诊断，以前未见经传，陈氏提出：“状如怀妊，腹大如抱一瓮（超过正常妊娠月份大小），按之无凸凹（未及胎体），不动者（无胎动），是鬼胎也。间下黑血或浊水等物（反复阴道出血）。”还说：“不可作安胎治之”，选用含芫花根、斑蝥等破血引产的方剂治疗。在800多年前，能对此病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实在令人惊叹！自调气滑治法预防难产问世，几乎成为孕妇届期必用的惯法，陈氏却持异议，说此法只适用于妊娠肥胎者，而“劳苦之家，胎瘦形癯者勿服”，这种因人施治，区别对待的观点，是十分正确的，很快被后人所承认。
热入血室因出于医圣仲景，使世人被经期经后发病所囿，陈氏破此定论，说：“凡大小产，经行时皆有之，即男子亦间有之。”此论颇得后世温病学家的赞同。七癥八瘕、五积六聚，名目繁多又无可适从。陈氏提出以诊脉辨病属阴属阳、属脏属腑；察肿块硬软，疼痛性质，审病之所在，随症用药。删繁驭简，切合临床。他还提倡晚婚，并有科学的理论依据。
在治疗上，陈氏还创制了许多象三才大补丸之类的效验方，其中治疗产后血晕的桃姜汤，就是产科圣方生化汤的前身。
陈氏在妇科领域中的大胆探索与创新，促进了宋代妇科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二、审病详在求因，经络定位
在妇科病的病因诊断方面，陈氏作出的贡献，远胜过晋唐时期的医家。他不囿于“妇人之病，因虚积冷、结气”之说，从六淫、七情、脏腑、气血等多方面去推求病因，极大地丰富了妇科学的内容。
陈氏根据经血成块的不同颜色，区别血热兼风、血热伏火、湿痰裹血、风冷客胞的病因，审因论治。在经血不通证中，他谈到血瘀、外邪风冷、痰滞、七情郁结、脾胃虚弱、血枯、肾虚津竭的内外致病原因。在内因方面，从肝（七情郁结）、脾、肾方面来探讨疾病机理，颇中肯綮。尤其是血瘀、血枯二论，实为景岳《妇人规》中血隔、血枯之嚆矢。他以内外二因分论产后发热，外因有感风、伤寒、冒暑之别；内因有体虚、瘀血、蒸乳、阴虚、停食、早合阴阳、劳伤肾气之异。种种病因，罗列详尽，陈氏剖析病因的功夫，由此可见一斑。
气血对妇女疾病的重要性，宋以前很少论及，而陈氏在这方面常有独特的见解。他提出“男子以气为主，女子以血为主”的观点。他在治疗悲哀过甚胎气上逆时说：“……此血少而胎气上逆也。治宜安神养血，……节哀情以宁肺，则气自下而胎自安矣。”并提出“调经宜和气”的主张，说：“经欲来而腹痛者，气滞也。法当行气和血”，“经正来而腹痛者，血滞也。法当行血和气”，这种治血以疗气病，治气以疗血病，气血并治而有侧重的治疗法则，是对气血学说的一大阐发。
陈氏谙熟经络学说，并能运用它来分析、治疗疾病。根据手足阳阴的循行路线与喜恶，他对妊娠牙痛及齿衄，进行了透彻的病因归经分析，作出清泻阳明之火，凉血平肝的治疗方案。此外，他还对妊娠舌肿、喉痹、口干、阴户肿痛、产后口鼻黑气、玉门不闭等多种疾病，用经络学说作了分析、探讨，说明他治学上融汇贯通，自出机杼。
三、创郁痰致病论，讲究虚实
郁证是导致妇科疾病的常见原因。陈氏说：“妇人多居闺阁，性多执拗，忧怒悲思……一有郁结，则诸经受伤。始起，或先或后，或多或少，久则闭绝不行”。并提出“以调气开郁为主”的治疗法则。他还从郁的角度对胎燥、妊娠吐酸、经闭成癥的证因治疗作了探讨。
因痰导致妇科疾病，陈氏更多创见。在经水不通痰滞方论中说：“大率脾气虚，土不能制水，水谷不化精，生痰不生血。痰久则下流胞门，闭塞不行，或积久成块，占住血海，经水闭绝。亦有妇人体肥脑满，积痰生热，热结则血不通，宜用四物合二陈汤导痰行血。”在经行兼带下方论中说：“此由脾虚兼湿痰，治当补脾祛湿，则带自止。”诸此论述，较丹溪之说，要早200多年。妊娠期间过份安逸和过多的营养，是潜在的危害。陈氏说：“妊娠身居富贵，口厌肥甘，忧乐不常，饮食不节，饱则即卧，贪闲久坐，血多饮溢，气壅痰生，致令胞胎肥厚……临期难产，致有不测。”堪称微言致理。另外，他还从痰瘀角度探讨了经闭成癥，妊娠腰痛，产后精神失常等多种疾病。
陈氏论治疾病，务必先辨虚实。他认为，经前经期腹痛属实，宜行气血；经后腹痛属虚，宜补气血。经水断续不止，痛者属血滞，不痛者属血虚。还说：“经水不通，分有余、不足，……有余者，调之通之，不足则补之。”妇人血崩，“实者，清热凉血，兼补血药，虚者，升阳补阴，兼凉血药”。产后血虚，停积流入四肢作肿，陈氏主张补益气血，并告诫说：“不可作水气治之，犯虚虚之戒”。他对疾病勘察入微，治法分明，上述不过是仅举数论而已。
四、辨证治有原则，圆机活法
陈氏说：“经闭而断绝不来则宜通，经来或先或后，或多或少，适来适断，则宜调。滞久则闭，通则行其滞也。不和则有过、不及。调者，使之和，而无过不及也。然有虚实，有热有寒，有湿痰，宜分别主治”。陈氏还指出月经病的治疗禁忌，说：因火盛致经不行者，“不得过用寒凉，先伤胃气，复阻经血”。风冷寒湿经水不通，“辛热之药，中病即已，不宜过剂，恐血热妄行，有崩败暴下诸症，反伤阴血”。
陈氏提倡妊娠期间安胎为主，产后从气血两亏论治的观点。陈氏说：“外感六淫，内伤七情，或伤食停饮，积痰蓄血，变生杂症，以致伤胎元，……仍以安胎为主”。然而，他并非胶柱鼓瑟，而是灵活变通，在治疗妊娠癥痛时说：“欲养血安胎，则积聚得补而邪愈炽；欲却逐旧邪，则血气已亏而胎不安……胎本癥标，补中有清则思过半矣”。如患者濒临危亡，则济危救急为先。如舌肿不收，水谷不入，胎上逼欲死者，“法治不得拘安胎之例，急宜下之……”陈氏临症运筹帷幄，随机应变，对妇女不同时期的疾病，有一个总的治疗原则，而在治疗不同疾病时，又能辨证分析，区别对待，形成了他自己的学术特色。
陈氏辨病入微，治疗丝丝入扣，如治疗痛经，经前腹痛属气滞，宜行气和血；经期腹痛属血滞，当行血和气，二者主次不同，遣药各有侧重。恰恰就在这些药物份量微细的出入变化上，反映了陈氏治病功夫的精到。
总之，陈沂在妇科方面，是一位造诣很深的临床家，理论上亦颇多创见。他的学术在南宋时期具有鲜明的特色和很高的水平。他所论及的妇产科内容，多达200余条，丰富多彩，翔实可行，较之《妇人大全良方》，要早出100多年，在宋代妇产科学中，应有它重要的价值和地位。
刊于《陕西中医》198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