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丨禁烧的日子

禁烧的日子

作者:赵煜

站在泗许高速公路的立交桥上,桥下是高速行驶的车海,远处是金色翻滚的麦浪,安然的村庄,茂密的树林。置身在这成熟的五月的田野里,人显得那么瘦小,就像一粒尘埃落进翻腾不息的海浪里,片刻就有淹没的感觉。紧靠着立交桥的坡道上搭着一顶统一配发的帐篷,太阳斜射的时候是遮不住阳光的,热烘烘的南风从帐篷下穿过,炙烤着身体里残存的水分。多想到不远处的树林里凉快一会儿啊,多想到不远处的小河里冲个凉水澡啊,不行,一刻儿也不行。这里是瞭望周围麦田的最佳位置,监视着随时发生的火情,就象高原哨卡,作为一名战士是不能擅离职守的,只有坚守、执着地坚守才是唯一神圣的选择。

寂寞中,我想到临来禁烧时领导的谆谆告诫,同事们的善意提醒,亲人们关切的目光,想到了作为一名县直干部肩上所担负的神圣职责,心里便萌生出一个坚定的信念,即使高温下生命化作一缕清烟,也要守护着这一片麦海不发生零星火情。在我的周围,村子六千余亩的麦田里,隔不多远就有一顶帐篷,而那每一顶帐篷下都坚守着一个高度警惕的禁烧人。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不寂寞了,不顾影自怜了,我为自己能胜任这项工作而自豪和光荣。

早上,村长开着面包车巡视时告诉说,这已是开镰收割后的第三天了,村里的收割机和灭茬机就要从村南转移到这边来了,大面积的作业就要打响了。当隆隆的机器声响过,金黄的麦子倒下化作成袋成袋的粮食时,农民们的脸上刻满的笑容多瓷实啊,多少年未看到这笑容了,一刹那我心里涌满了甜蜜。我看着村长晒黑的脸和熬红的眼睛多想说些劝他注意休息保重身体的话。当我还未张口,一连串鼓励宽慰的话却从村长干裂的嘴唇里嘣出:咱们再坚持七八天,麦子收完之后,播种就要开始了,当地里长出青青的禾苗,禁烧就告一段落了,村子的禁烧工作也算完成了。村长说完这话我们都舒心地笑了。

听村民们说,村长是个勤奋务实的人,威信极高,高票当选。我也亲眼所见,来村的第一天,村长开着他的面包车带着我绕村麦地一周,向我介绍着这是谁家的地,有几个劳力,每到一个路口遇上群众,都停下车子,给他们扔过去几瓶水,回答着乡亲们的咨询,顺带着安排计划生育、文明创建、综合治理等工作。我们的车子在田间地头上颠簸着,村长详细向我介绍着村禁烧方案,方案里有一点我是最佩服的,就是麦收前夕,村里花了近万元(书记、村长垫的资)修通了每个自然庄的广播,随时都可以将禁烧每个阶段的工作通过广播宣传出去。村长说,宣传是革命的传家宝,咱不能把老一辈人的传家宝给丢了。村子每天早晨和傍晚都要开广播会,就是书记和村长在广播里将禁烧的意义、工作进度、注意事项源源不断地告之村民,从思想上、行动上进行自我约束,协同做好禁烧工作。

望着村长的面包车驶入茫茫麦海,我不由得更加意识到自己责任重大,因为我所处的位置除了泗许高速公路还有一条贯通南北的乡村公路,车来人往,络绎不绝,行人随手丢下的一个烟头都可能酿下一场火灾,怎么才能杜绝此类事情发生呢?我一方面睁大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每一辆车子,每一个行人,一方面在脑海着思考着方案。突然心中一亮,两个字眼从心里蹦了出来:隔离,对,划出一个隔离带是万全之策啊。我立马摸出手机将想法告诉村长,一会儿功夫村长的车子又开了回来,村长跳下车子高兴地给了我一拳,嘴里说,好,太好了,就这么办。在村长的安排下,一会儿,一台联合收割机驶了过来,将路边的麦子全部割去,紧随后边的一台灭茬机将留下的麦茬打得粉碎,划出了一条宽宽的隔离带,火情隐患消除了,我为自己的想法被采纳而高兴得跳了起来。

晚上,我睡在地头上,白天的燥热和紧张消失了,微风徐来,麦海沙沙作响,远处的蛙鼓响成一片,月亮升起来了,夏夜的月光迷人而深情,映着沉睡的麦田。幼年的时候我曾有一段务农的经历,那还是个懵懂少年,心里永远留下了月夜麦田迷人的影子和那股经久弥新的清香。后来,读书,工作,走进城里,彻底疏远了农字,现在我又从岁月的远方走了回来,和麦子重新结伴,重新置身于麦海的怀抱里,从心里感到无比的亲切和踏实。此时此刻我坐在田头上,像当年坐在松软的麦秸上,只是再也没有了童年的玩伴,再也没有了那些欢乐的笑声,那些童年的乐趣随着岁月的河水流向了远方。但是我却未曾觉得失落,只是感觉无比的激动,就像一个迷失多年的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在这沉静的飘荡着五月麦香的夜晚我被往事缠绕着,心情变的纯净而温柔。这种感觉只有经历了长长的人生旅途才能感觉到,就像一个行人在路上走了很久很口渴,突然遇到了一口深井,当捧起甘甜的生命之水大口畅饮时,那种滋味和感觉会一下子甜到心里去的。因为那是你尝遍了生活的酸辣苦甜后重新获得的滋味,那是付出后所获得的馈赠和报偿……。远方有几束手电光射了过来,那是麦田守望者传递来的信号,我立忙打开手电筒射出灯光,在灯光的交流中我感觉到了心与心的贴近,虽然我们够不着说上一句话,但是心是贴近的,心灵是相通的。共同的心愿就是坚守好每一班岗,共同的信念就是禁烧成功。夜越来越深了,月亮从头顶划过去,划向了西方,蛙鼓渐渐稀了,疲惫地停息了,蚊虫轮番攻击而来,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坐在那里守望着无际的麦海……

当机器的轰鸣震落了满天星斗,当霞光四射的早晨驱走了浓重的夜幕,一排联合收割机犁开千层麦浪向大地深处驶去,哗哗的麦子流入机舱,那令人振奋的一幕跃入眼帘。村长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巡视着收割机、灭茬机作业的程度,粗暴的嗓门随时都砸向每一个机手。而每一个机手都是那么高度负责地驾驶着机器接受村长和群众的监督。地头上早已有全副武装的消防员和应急小分队以及拿着叉把扫帚准备灭火的群众,那壮观的一幕令人感叹不已。看着眼前的一幕,我不由得感叹科学的先进和时代的超前。想想童年那时割麦子,镰刀、牛车,人海战术,比比现在,那时多么落伍啊。

在经历了23天的禁烧日子后,我所包保的村子无一处火点,麦子收光之后,玉米大豆等秋季作物播种完毕破土长出嫩苗后,禁烧成功,我们可以先期撤离了。天刚落下一场新雨,空气中飘荡着农田里特有的湿润而清新的气息。站在泗许高速公路立交桥上一眼望去,瓦蓝的天空下,天地之间玉米和大豆的苗子已一片绿意。而瓜秧和葡萄的藤蔓正四处伸展着,两只蝴蝶在绿蔓上翻飞,地头上昂首挺立的白杨和婀娜多姿的垂柳在风中摇曳似有依依惜别之意。村长和乡亲们送了一程又一程,23天的日日夜夜并肩战斗,用汗水结下的友情是一时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我们在到达去城里的路口时停住了脚步。就要告别了,村长这时情绪有些激动,用拳头捣了我一下,说:“好兄弟,别忘了这里,抽空来看看。”那一刻,我心情格外激动,咋能忘呢?这里毕竟是我人生履历中走过的地方,毕竟是我倾注热情和汗水的地方,毕竟是我和村民结下鱼水深情永存记忆的地方,如果有需要,我还会再来,一定!

文/赵煜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赵煜,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淮北市作家协会会员,濉溪县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任濉溪县工人文化宫主任。业余爱好文学创作,曾在《中国青年》、《中国安全报》、《中国工会财会》、《安徽日报》、《新安晚报》、《现代农村报》、《江淮时报》、《安徽青年报》、《西部散文选刊》、《安徽工人日报》、《华夏女工》、《安徽工运》等省内外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散文《陌生的朋友》1997年获中国作协《新作家》编辑部、人民日报社培训中心、北京铸魂文化艺术研究中心三等奖、《御笔之事》获2009年安徽省报纸副刊好作品一等奖;《奶奶》获2019年《西部散文选刊》优秀作品奖。散文集《奔向大自然》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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