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之殇:《万物》、《本经》及其他
当今汉家医药学共识,《本经》为汉家本草之嚆矢。《本经》为《神农本草经》之俗称,之所以将其冠以“神农”,《淮南子·修务训》(西汉,约B.C.140~B.C.135)中讲“世俗之人,多尊古而贱今,故为道者,必托之神农、黄帝而后始能入说。”《汉书·艺文志·农家类》(东汉,约A.D.1世纪中期)亦云:“六国时,诸子疾时怠于农业,道耕农事,托之神农。”汉家医药主要以天然植物为药用,来源于乡间黎民生活经验所得,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将本草冠以神农为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本分之举,更何况崇古之风非今世所独有,古人亦有之。本于历史客观事实,故神农本草流派当为汉家医药之肇始,神农本草流派当为汉家医药之宗始。然,历史总是错综复杂,百相众生,道家唯心思想的蔓延篡入,谶纬之学的喧嚣至上,臆测弄事的雀占鸠巢,以至于演绎附会之说成为汉家医学主流,上下两千年指鹿为马、混淆视听,蛇虺魍魉,迷人心智,诚为社会一大流毒。
关于《本经》的成书年代,争议也较多,如贾以仁先生认为其成书于西汉(约B.C.1世纪~B.C.46年),王家葵先生则认为其成书于东汉早期A.D.69年~A.D.280年),李金庸先生认为其成书于三国(A.D.220年~A.D.280年)。遑论其成书年代,目前公认的观点认为,《神农本草经》是现存最早药物学专著,是汉代以前药用自然资源与疾病作斗争的经验总结。但是,在本草史上另有一部实实在在的本草著作,并不广为人知,这就是1977年在安徽阜阳双古堆第二代汝阴侯夏侯灶墓出土的汉简之一——《万物》。尚志钧先生从医药学度对《万物》与《山海经》进行过对比研究,认为《万物》是战国时代(约B.C.475年~B.C.221年)流行于楚国的药书。《万物》得名于残简内“万物之本,不可不察也”一语,谢宗万先生认为这个“本”字与现代生药学中所说的“基原”内涵有十分相似之处。或知,早在2200多年前的古人就已经对药用植物来源相当重视了。
《万物》残片计一百三十余。据残存的文字研究分析和统计,《万物》所载药物不少于110种,其中保存有药名可考者约90种。这90种药物可大致归类为:动物药28种,植物药41种,矿物药6种,水类药1种,待考药14种。这些药物多数仍为现今所常用,如植物药半夏、细辛、贝母、商陆、乌喙(头)、石韦、茱萸、杏核(仁)等。《万物》中记载了约40多种疾病,涉及到诸如气臾(情志郁结不畅)、劳(劳损)等内科疾病、金夷(金属外伤)、瘘(颈部肿块)等外科疾病、以及濞(鼻炎)等五官科疾病及其他科多种疾病。先秦至今2000多年,能够见于今世的资料极其稀见,《万物》的出现使人们得以窥见远在秦汉以前古人的药物使用经验。《万物》下葬年代为汉文帝15年 (B.C.165年),1973年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我国现存最早的方书《五十二病方》下葬年代为汉文帝12年(B.C.168年) 。《万物》、《病方》代表了先秦时期的医药文明,是我国医药发展史上弥足珍贵的国宝。
此外,在先秦《山海经》、《诗经》、《楚辞》等古老文献中,也无不闪烁着华夏大地古人先贤的智慧光芒。《山海经》中反应了殷商及以前医巫混合时期的上古先民医药学文化,但其终究非医药学著作,因此书中所涉139种药用自然物品并没有分类,且功用主治也是随意记载。《诗经》收录了上自西周初年下至春秋中叶大约500年间的诗歌,但也如李经纬先生所称,“《诗经》载有300种可入药的动植物和矿物”。与《诗经》同为中国文学鼻祖的《楚辞》则将世事沧桑寄寓于植物的情感推向巅峰,让人叹为观止。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及至秦汉时期,《万物》、《五十二病方》医药专业典籍的出现,标志着医巫逐渐分离,早期的本草流派逐渐形成,也便是中国主流传统医学的肇始。然,两汉之际,朴素的本草流派终究难以抵制荒诞离奇的道家思想、谶纬之学的强势蹿入。自此,汉家医学饱受沧桑困顿,在迷失了自我中徘徊踯躅的孓然孤行。哀哉,中医之痛,痛彻心扉,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