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张艺谋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半山坡背石板。一个石板一两百斤重,压在他瘦削的身体上,看着就令人胆战心惊。当时作为摄影师的张艺谋已经协助陈凯歌拍出了《黄土地》,还顺带拿了金鸡奖最佳摄影奖。其实,张艺谋是在为一个角色做准备——电影《老井》中的农民孙旺泉。从来没有演过戏的张艺谋不会想到,这部电影会让他斩获三个影帝。当张艺谋在山里背石头的时候,巩俐经过两次落榜,终于成了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不久之后,一个待爆的国际大导演与一个待爆的国际影后,将会有一场值得载入电影史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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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吴天明被称为“第四代导演的旗帜”“第五代导演的伯乐”,发掘并培养了陈凯歌、张艺谋、田壮壮、黄建新等人。陈凯歌曾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做对不起吴天明的事。”这部《老井》,正是吴天明导演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老井》的故事以太行山里极度缺水的老井村为背景,这里祖祖辈辈的人都渴望打出一眼有水的井。可是,井窟窿挖了上百,人死了不少,从清朝挖到民国又挖到解放后的改革开放时代,愣是没有挖成功一眼井。一直到孙旺泉(张艺谋 饰)出现,凭借着现代技术,再加上全村人勒紧裤腰带出钱出力,终于打出了井水。从城里去的主演张艺谋也是活脱脱一个老农民的形象:黝黑的皮肤,满脸的风霜。当张艺谋拍完《老井》去见莫言谈《红高粱》剧本的时候,莫言说张艺谋长得像他们村的生产队队长。土的外表下,是已经被很多人忘却的中国人骨子里的坚韧。那些被困在山里的村民,即使世世代代缺水,但没有想过逃离。他们把根扎在那里,即使环境艰苦卓绝,依旧生根发芽。他们的生活态度就像他们挖井的态度,埋头苦干,一日不达到目的,就坚持一日。所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里的村民为饮食忙,也为“男女”所困。毕竟哪家姑娘愿意嫁到一个吃水还要跑几十里山路的穷地方?男主孙旺泉,原本有自己的心上人,但家里为了凑钱给弟弟娶媳妇,逼着他“嫁”给了一个寡妇做上门女婿。爱情幻灭,他的日子本该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地过下去,但在挖井时遇到塌方,他与心上人一起被困井下三天。濒临死亡的边缘,一对有情人上演了最后的疯狂,做了一次真正的夫妻。孙旺泉是有情人难成眷属,他的朋友则忍受着欲望的折磨,只能偷女人的内衣聊以自慰。虽然电影以挖井找水为线索,但让人们饥渴的不仅仅是水,还有情爱和精神世界。所以,《老井》是一部农村电影,又不仅仅是一部农村电影,它记录了中国农村的生活状态,也记录着太多人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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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电影改编自小说,但电影中的老井村却是真实存在的。村子里极度缺水,人们年年打井,年年无水,光废井就有150眼。不少井打在坚硬的石层上,十数丈深,都是用人力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在挖井的过程里,不知道村民流了多少汗,多少血,又牺牲了多少性命。因为没有水,没有女子愿意嫁到这个山村,村里长大的姑娘也都奔了平川,三百人的小村,光棍儿就占了男性的三分之一。当吴天明带着摄制组进村的时候,全村便风一般传开:“北京来人解决水啦!”摄制组离开的时候,村里25岁的主任带着乡亲们送他们到村口,含着泪对吴天明说:“老吴,帮助我们解决了这一口水,全村人给你立碑啊!”后来,电影《老井》荣获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在国内又揽获金鸡奖、百花奖。吴天明把10万的奖金捐给石玉峧村,帮助他们打成了第一口水井,终于终结了这个村庄没有井水的历史。2005年,村里要修公路,资金缺口20万,村民给吴天明写信再次寻求帮助。当时,吴天明获得首届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终身成就奖,奖金10万,他又全部捐给了石玉峧村。而且还为村里拉了几十万的赞助,一条总投资50万的公路当年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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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的孙旺泉,是一个实际年龄20多岁,但看起来像40多岁的山村农民。为了选到合适的角色,吴天明派摄制组全国各地找形象符合的演员。吴天明要求就找像张艺谋这样的人:脸上的皱纹跟刀子刻的一样,像兵马俑挖出来那玩意。吴天明看着眼前的小谋子,突然灵光闪现,脑袋一拍,对他说:要不你演吧。这下张艺谋震惊了,自己又没有学过表演,哪里担得起一部戏的男主角?
张艺谋思考了一下,答应了,但是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让我演的,演砸了我不负责任。得知张艺谋要演主角,美术师杨钢摸了摸吴天明的头,问他:你没发烧吧?就这样,张艺谋拿着500块的片酬,从摄影师变成了男主角。开拍前,张艺谋要先去体验生活,把自己打磨成个农民。当时,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打石板,张艺谋便每天早晚去山上背石板。一开始只能背50斤,最后能背350斤,走十几里山路。为了把自己整的粗糙一些,只要闲着,他就抓着泥土、沙子往身上搓。再加上“日光浴”,等到开拍的时候,小谋子已经是个黑不溜秋的糙汉子。为了演出被饿三天的虚弱感,吴天明问他能不能真的做到三天不吃饭。而女主梁玉瑾饿了一天就撑不住了,晚上悄悄去偷人家的白菜芯吃,为此还被批评了一顿。结果,因为太饿吃得急,食物又太油腻,当天晚上两人都被送进了医院。张艺谋之所以如此拼命,理由也很简单:“我就是觉得要对得住人家吴天明,把这件事干好。”1987年,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上,张艺谋凭借着自然的演技,斩获最佳男主角,成了国内第一个A类国际电影节影帝。张艺谋拿影帝的消息传回国内后,王志文都愣了:“我们学了四五年专业课,有什么用?”吴天明却说:“要是演员演戏全都这样下功夫,中国影视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一年,东京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会主席是著名演员、《罗马假日》的男主格利高里·派克。当吴天明告诉他张艺谋其实是个摄影师的时候,格利高里·派克完全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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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拍摄《老井》的时候,摄影师张艺谋一边做演员,一边做导演梦。回来之后他沮丧地告诉吴天明:高密已经几十年不种高粱了。当时正是播种的季节,如果要拍电影,就要种高粱,就要花钱。这时,吴天明找人借了三万块钱,让他赶紧去种高粱,并说:“出了事我担着”。上任后,他锐意改革、提拔新人,张艺谋、陈凯歌都是受惠者。其实,张艺谋原本是广西电影制片厂的人,拍《老井》也是被借调来的。不过,吴天明心里打着小九九呢,既然让他来了,就没打算让他回去。《老井》还没拍完,他就已经把张艺谋的妻子调进了西影厂。后来还给张艺谋分了房子,发了高薪(每月100元,张艺谋原来每月工资是70元),总算把人留下了。毕竟,当时厂里面不少老人还没拍过电影呢,他却提拔一个摄影师,给那么优厚的条件,而这个人还是外厂的人。但回去之后他们才发现,镜头是模糊的,清晰的只有几秒。正是这几秒的画面,让张艺谋觉得她很有味道,敲定了她当女主角,也改变了巩俐的人生轨迹。1988年,凭借《红高粱》张艺谋斩获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也是首部获此荣耀的亚洲影片。影片在国内上映后,引起了全国的巨大轰动,有赞扬的,也有批评的。有老同志给中央写信要求禁演,说是给社会主义抹黑;也有老同志给中央写信,说全家都看了,感动得不得了。吴天明立马给《文汇电影时报》写信,要求把这两封信一起刊登出来。对此,吴天明说:“用现在的话说不是炒作吗?当时越争论越好,越争论观众越多,看的人越多。”这一年,《老井》和《红高粱》两部电影一起参加金鸡奖和百花奖,风云际会,光彩无限。金鸡奖上,《老井》与《红高粱》同时斩获最佳故事片,吴天明斩获最佳导演,张艺谋斩获最佳男主。百花奖上,《老井》与《红高粱》继续斩获最佳故事片,张艺谋依旧是最佳男主,但当时的百花奖并没有最佳导演奖,如果有,会是谁呢?两部影片斩获12座奖杯,这12座奖杯,背后有一个共同的推手——吴天明。那是国产电影蓬勃发展的时代,很多人以为是起点,最后却成了只能怀念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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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电影夫人,独立影评人,头条号签约作者。希望在电影的世界里,遇见你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