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比同仁堂还古老的药店——画里的九芝堂
在岳麓山下读书四年,不学无术,倒是结识了一群抚琴吟诗,能书善画的朋友。在这些亦师亦友的朋友的影响下,我也学会了附庸风雅。没事的时候,拿五升的油瓶去打山泉回来泡茶喝。也曾领着老师和师大音乐学院的一帮研究生去岳麓山水库的凉亭里弹琴,高唱“千江有月千江水,万里无云万里天”……
毕业来京两年,在职场摸爬滚打,终于狠心抛下大学的计算机专业,转而从头学习中医。也是这样的因缘,才去重新审视九芝堂这一个三百多年的中药老字号。知道她的前世今生后,竟是悲欣交集,感动莫名。
九芝堂创始人劳澂性好游览,寄情诗画,兼通医术,归隐麓山。后于清顺治七年(公元1650年)在坡子街开店卖药。至今,故宫博物院都藏有他的画。
在今天,如果一个画家去开药铺,那可能有点奇怪,但在以前的中国,这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自古文人多通医,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有了这样一个缘起,再看九芝堂,就觉得她轻纱之后的面容,愈加动人。正如《问中医几度秋凉》里的一位中医所说,与其说中医是科学,不如说它是文艺。中医正是一门严谨的艺术。林屋山人劳澂所画小品,苍老朴质,功力寝深。论者谓“工致之作极细密熨帖,微嫌笔锋稍秃,元人一段灵秀神逸之致,列入能品。”妙的是九芝堂的得名正与画有关:药店第四代传人劳禄久取劳澂晚年回苏州所绘《天香书屋图》“植双桂,桂生九芝”之意,而为店名。
一个隐迹山林的画家,悬壶于闹市,正是因为感慨百姓的疾苦而勇猛地去承担。中国文人“大隐隐于市”的精神,正如泼墨山水画一样,荡气回肠,淋漓尽致。当年,劳澂先生搬到坡子街关圣殿对门的小屋内,向邻居江西蔡氏借得纹银三百两,在屋里用土砖砌起一个简陋的柜台后,就开门卖药。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为济苍生,借钱也要开药店,而是否会赚钱,也许先生已经忘记考虑。书生意气,一片诚心,正如大长今作菜肴时,心里想的唯有食用者。一个谱写了三个半世纪传奇的中药老字号。她的序曲,竟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然而,事业的成就,终究不能只凭一片雄心。九芝堂成长于中华文化的深厚,九芝堂也正是成功于中华文化的智慧。近年,九芝堂整理出来的一本成药配方,产品达三百二十多种,按照古方增减化裁,独具特色。由此可见,劳氏先人的药理、医术一定很高明。现代谈到药师,只是配药的人,而古代却不然,药师与医生的涵义是一样的。孙思邈是名医,又称药王。九芝堂一直都是自产自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商业信誉;考究的制药程序是她长盛不衰的有力保证。内蒙的黄芪,四川的天麻……非地道药材决不敢进。制药时,洗、润、抖、折、切制、烘烤以及熬胶、成丸,均严守规程,不敢半点疏忽。
就是这样,九芝堂的店铺,从坡子街一直通到了学院街,气派无比。先贤的智慧总是让人叹服——物极必反似乎是一个千古不变的真理。1938年,蒋某人一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天然麝香,天然牛黄,千年灵芝,千年人参……统统化为灰烬。一个曾经有贾谊谪守,仲景坐堂,稼轩练兵的楚地古城就这样褪尽容颜。相形之下,再大一个药号的消亡都显得微不足道。只是九芝堂的存在,并不依赖成排的店铺,她的精气神潜藏在麓山湘水间。三百年一个轮回,当年借钱起家,而今借钱复业。文夕大火后,劳氏族人避祸宁乡,蓝田,凑钱在九芝堂搭棚卖药,叫做“劳九芝堂临时营业处”。就这样苦苦撑持到日寇投降,一切才有了转机。劳端生,劳仲宣,劳勤畦,劳建勋合力向亚西银行贷了一笔款,终于促成了劳九芝堂在1945年10月重新挂牌营业。
历史上的劳九芝堂每月初一、十五,将治风湿、关节炎的附桂紫金膏半价卖给贫困的渔工、排工等。火宫殿救火队,火后街小学也长期受到劳九芝堂的捐助。
医者,父母心,药号,其实与医是一体的。九芝堂的前世今生告诉我们:中医中药要发展,那么就要永远将百姓的疾苦放在心里。
春节后,在来北京的火车上,碰到一位湖南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前辈。他曾在九芝堂工作了十几年。说到九芝堂,他有些不以为然。说到九芝堂上市,说到股票泡沫,说到金融危机,更是不胜感慨。后来,我也了解到收购九芝堂的涌金集团的种种幕后。同时,我也知道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九芝堂仍在生产、销售百姓需要的好药。
劳氏原为姬姓,姬姓为周朝王姓,祖居山东崂山。长沙劳氏有浙、劳两系。他们的祖先是宋朝的一个兵部尚书劳修。九芝堂药号为苏系劳氏所创。劳氏族人繁衍至今,既无巨富,亦少贫寒。总理朱镕基的夫人劳安便是劳氏后人。现在,一族一姓的观念已很淡,但是九芝堂劳氏的命名排行十六字还是有借鉴意义的:克成祖志,永绍先声,文章华国,忠厚传家。
国运会变,财运会变,大医精诚,良药济世的中医药精神是不会变的。只要精神不死,一定薪火不绝。心之所之曰志,心之所凝曰愿。志愿九州共济,芝兰同芳。
黄小龙 草于2009-3-3 北京广义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