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案聊斋（续集）畏风案
畏风案
师兄：这天徐灵胎去一病家出诊，主人许阁学正要引其进入病人卧室。
师弟：到病人家看病，应当是中医临床的优良传统。因疾病往往与其居住环境有密切关系，到了病人家里，可以更好地了解情况，而病人的述说，由于缺乏专业知识，或漏或误，往往不得要领。
师兄：而这一病人特别，医生不来也得来。
师弟：病人行动不便？
师兄：行动倒是无碍，只是不得出屋。
师弟：你说这如同划屋为牢。
师兄：可以说比身陷囹圄更甚。
师弟：有这么严重？
师兄：当然，咱跟着徐灵胎来这病家看看便知。
师弟：跟名医侍诊，乃一快也。
师兄：许阁学与徐灵胎边谈边行，说这病人是自家的夫人，请医生治疗，越治越重。说着到了夫人卧室门口，许阁学缓缓推开门，二人同进卧室，徐灵胎只觉眼前一片昏暗，看不清屋内摆设及病人，并明显感觉空气沉闷。待一会儿眼睛适应屋内光线了，才看出屋内为何昏暗如此。
师弟：不至于没有窗户吧？
师兄：窗户倒有，还不小，可是遮上了好几层厚布。
师弟：怪不得昏暗如此。
师兄：不仅窗户上挡布，病人的床又撑着暖帐，围着布单。
师弟：这层层设防，所为何来？
师兄：防风——因病人怕风。
师弟：这也有点太过了，至于如此吗？
师兄：这位病人偏就这么怕，原案上说是“畏风如矢”。
师弟：就是说风吹到身上，如同箭射到身上。
师兄：徐灵胎向床边走，许阁学都让缓行，以免带风。
师弟：那这是比身陷囹圄还甚。身陷囹圄还可以望风、放风、透风，而他这是与风隔绝了。什么病能使其“畏风如矢”呢？
师兄：徐灵胎听许阁学及夫人述说病情及治疗经过，方知原是外感，头一位大夫用发散之剂太过，使卫表虚损，而风邪未祛；后一位大夫接着乱用补药，也没能祛除风邪。现在病人一见微风就发热恶寒头晕，如此已经持续数月之久。
师弟：如此一日即度日如年，何况数月。
师兄：徐灵胎诊这夫人的脉，微细而软。
师弟：这是阳气不足，不能鼓动嘛。
师兄：徐灵胎环视四周后，将目光停在窗户上，说：“此病先是药误，后是避风太过，与自然之阳气不相接，体表卫气不能固护肌肤，所以非开窗接触阳光不可。”
师弟：这是要以天之阳助人之阳。
师兄：一听这话，许阁学及夫人皆面露难色，说开窗见日，必然有风。
师弟：当时又没有普及可挡风放过日光的玻璃窗。
师兄：徐灵胎仰面看看屋顶：“我观天象，料定近日睛好无雨，不妨且揭房瓦数片，以透日光。”
师弟：此主意可行，风性轻扬，多是横刮斜吹，好像还没有垂直降落的。
师兄：许氏夫妇相视而喜，点头称善。徐灵胎又开药数剂，配合治疗。结果三天之后，可以开窗，十天之后，能够见风，病渐痊愈。
师弟：揭瓦透阳，亦属巧思。徐灵胎此点可比于张子和。
师兄：到了明年，许阁学要携夫人乘船远赴京都，特请徐灵胎来诊，想为夫人求一常服药方。当时在官船之上，临窗诊脉，风从水面刮来，其势颇急，水波荡漾，徐灵胎都有些畏风，而夫人泰然自若，全然不觉。
师弟：看来这夫人卫气恢复如常了。
师兄：徐灵胎不禁叹道：“若是人的卫气强盛，不但不畏风，反而乐于见风，此自然而然，不宜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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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案】
嘉善许阁学竹君夫人抱疾，医过用散剂以虚其表，继用补剂以固其邪，风入营中，畏风如矢，闭户深藏者数月，与天光不相接，见微风则发寒热而晕，延余视。余至卧室，见窗櫊皆重布遮蔽，又张帷于床前，暖帐之外，周以擅单。诊其脉微软无阳。余曰：先为药误而避风太过，阳气不接，卫气不闭，非照以阳光不可，且晒日中，药乃效。阁学谓见日必有风，奈何?曰：姑去其瓦，令日光下射晒之何如？如法行之，三日而能启窗户，十日可见风，诸病渐愈。
明年阁学掣眷赴都，舟停河下，邀余定常服方。是日大风，临水窗候脉，余甚畏风，而夫人不觉也。盖卫气固，则反乐于见风，此自然而然，不可勉强也。
雄按：论证论治，可与戴人颉颃。
《洄溪医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