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斌口述：我不该要四十块钱

杨小楼《金钱豹》

武生泰斗杨小楼是我崇拜的偶像，我在科班时，经常与高盛麟、杨盛春去看他的戏，还多次随科班陪他进清宫演出。我怎么也没想到，竟发生了一件涉嫌我对他挟技索高酬的事。

杨小楼先生经常贴演《金钱豹》，戏中的金钱豹和孙悟空有很多配合上的绝技。单说金钱豹掷叉的火候和孙悟空接叉时跟斗接摔錁子就得二人默契配合得毫厘不差才行。早先陪杨小楼演孙悟空的是迟月亭，刘凤奎也陪他演过，后来他们年岁大了，就由我师兄骆连翔陪演。

有一天，杨老板的管事迟子俊来找我。不巧，我出去踢足球没在家，他就把来意对我父亲讲了:要我陪杨老板演一场《金钱豹》中的孙悟空。我父亲一听高兴极了，忙说:“这真是三海(我的小名）的造化。”父亲身边正坐着几位朋友，听此事就悄悄对我父亲说:“能傍杨老板演戏身份就不同了，得把戏份(报酬)往高了说。”另一个又撺掇说:“骆连翝演一场是十块大洋，咱们要四十块。”父亲听了吓一跳，那时一袋面粉才两块钱，几位看父亲没主意，就作主对迟子俊说了。

酷爱足球的李盛斌

迟先生一听也不敢作主，赶紧回去请示杨老板的女婿刘砚芳。刘砚芳说:“为应急，四十就四十吧。”迟先生又来到我家，与我父亲讲了。等我抱着足球一进家，就告诉我定下了陪杨老板演《金钱豹》，可没说报酬的事，我高兴的当时就蹿起来翻了俩跟斗。演出那天，我早早到了华乐戏园，扮好了在一边候场，杨老板走过来问我:“今儿晚上接叉你翻什么跟斗呀?”我答:“小翻提。”“几个小翻?”“仨小翻。”杨老板说:“好，在台上撒开演，别拘束。”那天演邓洪的是鲍吉祥，演丫环的是九阵风。

金钱豹一上，观众就给杨老板一个碰头好。杨老板虽已五十多岁了，仍是身手不凡，功架漂亮，嗓音浑厚淳亮，念白极有韵味。有了他出场前的叮嘱，我也撒开了。三次接叉，上场门，下场门翻上，我都是翻三个小翻一个提。中场翻时，我翻跺子前扑，前扑一落地，急变身，照起锞子的“范儿”，这一翻每当我跟斗一落地，就见一把带响的钢叉冲我飞来，而且刚好在我双脚腾空，脊背向下之际，叉也飞到我的肚脐处，我伸手一接，就四肢朝上平平正正地落在台面上。每番接叉，台下观众都为杨老板的飞叉绝技轰堂喝采。

1932年11月14日《平报》广告

演出后，杨老板说:“今晚上盛斌的猴不错，我挺满意。”迟子俊说:“您觉着满意不是?可花了四十大洋请的。”杨老板心情挺好，哈哈大笑说:“四十?值!值!”我听了大吃一惊，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心里非常不安。回家后，跟父亲大吵了一遍。第二天报纸上登出:“国剧宗师杨小楼特花四十大洋聘请'富连成’高材生李盛斌饰演《金钱豹》中之孙悟空。”我看了羞得无地自容。师父叫人把我招去训了一通，我不敢申辩，只好颔首垂手，乖乖地听着。这事给我的教训太深了，从此引以为戒，名声比名气重要。

李荣芳整理

《戏剧电影报》

1993年4月11日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