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荐|我就是一只小青蛙,注定要回到我的水坑里
【书名】抹黄油的一面朝下(Buttered Side Down)
【作者】[美]埃德纳·菲伯(Edna Ferber)
【译者】陈逸潇、秋水若
其
一
“
作
品
简
介
”
“就这样,”童话作家们以前常常这样写,“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唔——也许吧。可是,当灰姑娘容颜不再,风韵渐失,她的水晶鞋也破旧磨损,华彩褪去,难道王子从没发现她的风度举止让他想起厨房灶台吗?难道王子从来不需要提醒灰姑娘多注意她的指甲和语法吗?在穿靴子的猫为他年轻的主人赢得财富和妻子之后,他们的邻居们也许会拒绝拜访那位穷困的前任磨坊主的儿媳,难道那位年轻的先生不会因此懊恼万分吗?
试图取悦习惯了传统童话故事的小书迷,需要冒很大的风险。本书中的故事没有做出这样的承诺,它们没有采用以往的童话作家们惯用的手法,故事的结局是真实的。因此:就这样,他们生活着。
本书收录了埃德纳·菲伯的12篇短篇故事,故事中有深夜梳一百下头发的帽店店员,刑满释放、重回故乡的男人,装扮惊人的鞋店美人,饥肠辘辘的流浪女孩,怀着爱情美梦的胖姑娘……他/她们都在努力地生活着。
其
二
“
作
者
简
介
”
埃德纳·菲伯(Edna Ferber),1885-1968,美国小说家,剧作家。作品包括《如此广大》(So Big),《演出船》(Show Boat),《壮志千秋》(Cimarron)等。其中《如此之大》获普利策小说奖,多部作品成为百老汇戏剧与好莱坞电影的灵感和底本。
其
三
“
精
彩
原
文
”
凌晨两点钟,格蒂坐在前门台阶上,一手拿着她的橙子,一手拿着那个沙丁鱼罐头,这样说道:
“要是我现在听见一只蟋蟀唧唧地叫起来,我一定会尖叫的。这并不是真正的安静。这就像等着一个大爆竹在引线燃完之后爆炸一样。它虽还没有爆炸,但你已经在脑海中听见一百次爆炸声了。”
“我叫奥古斯都·G·埃迪,”隔壁男孩郑重地宣布,“在老家,他们总是叫我格斯。你把橙子剥了,我来开沙丁鱼罐头。很抱歉我在女孩子们所谓的‘大哭一场’的过程中打断了你,我知道你必须以某种方式宣泄一下。咬口苹果尝尝,然后直入主题,告诉我,既然你不喜欢这座城市,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通常,这种时候应该来点儿舒缓的音乐。”格蒂说,“这是一个哀伤的故事。我从威斯康辛的贝洛伊特来到芝加哥,因为我认为,对我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子来说,那个小镇是一个孤独的黑洞。孤独!当我强颜欢笑时,请你侧耳倾听。我对这样的一个大城市能够给予的这个三重、双管、额外沉重的孤独品牌一无所知。谈谈那个不毛之地吧!跟这里相比,我的家乡很温馨,那里的人都很热情、很友善。我认识威斯康辛的贝洛伊特四分之三的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在这里住了六个月了,可是除了工作场合之外,我没有跟任何人交往过,除了泰迪。他是房东太太的小狗,是一只受过训练的小猎犬,主要负责“抓老鼠”和“叼书给主人”,不容易和人太过亲近。我在贝洛伊特的‘企业商店’当店员的时候,那些女人常常走进来买店里没有的东西,那其实只是一个借口,她们只是想来抄袭我的衬衣式连衣裙的蕾丝覆肩样式。你应该看看那样的连衣裙堆在这里的样子。噢,孩子,比起我们店里那些女孩的内衣腰身设计,我那些最好的手工褶裥看上去就像简朴的英国乡下衬衫。它们上面缀满了爱尔兰式钩边和真正的‘瓦尔和克吕尼’饰带,奇怪的是,那些女孩带着那些装饰物到处走,竟然没有变成溜肩。”
“稍等一下,”格斯命令道,“这事儿可真非同寻常。我们的情况如此吻合,简直堪比侦探小说里的推断。坐在我的脚边,小乖乖,我来告诉你关于我年轻一生的哀伤故事。我也不是城里孩子。你看啊,我来到这座城市,因为我以为‘绅士家具店’里有我广阔的发展空间。很好笑,对吧?”
但格蒂没有笑。她抬眼凝视着格斯,格斯低头凝视着她,他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她辫子末端的大蝴蝶结。
“没有吗?”格蒂同情地问道。
“女孩,自从我来到这座城市,我还没有攒下12美元呢。我不是守财奴,不会妄想将一切打包带进一座白色大理石陵墓里,但我心中仍然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告诉我,有一天我也要为自己的厨房配置一个食品储藏室。”
“噢!”格蒂说。
“顺便说一下,”格斯手指绕着蝴蝶结上的丝带继续说,“最后,那低低的絮语已经变成高声的呼喊。”
“噢!”格蒂又说。
“你说得对。事实是,最近半年,我在这里攒下的钱连个二手煤气炉都买不起。在老家,他们总以为我是一个十足的小村庄版约翰·德鲁[3],我又穿得那么时髦。可在这里,跟我们店里的那些家伙比起来,我就像是马戏团日的乡巴佬。他们只需在肩上挂一副望远镜,就会像流行杂志背面印着的服装广告。我说,女孩,你的头发是我来这里后见过的最漂亮的。看看这条辫子!就像绳子一样粗!这里的那些浪荡女人头上堆着的那些黄毛,根本没法与你的头发相提并论。这么亮!就像缎子一样。”
“这没什么稀奇。”格蒂厌倦地说,“我每天晚上都要梳一百下头发。 我太累了,梳着梳着就睡着了。我们店的经理不允许我们的头发有晃荡的卷发和卷卷的发绺。我整天都在忙着让自己漂亮,就是社会作家说的‘精心打扮’,结果都没时间缝我内衣上的纽扣。”
“可是,难道你晚上都不去玩儿吗?”格斯惊奇地说,“你和你们店里的那些女孩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跟她们合不来吗?”
“我吗?不行。我想我对她们来说太土了。我跟她们出去过几次。我想她们还是不错的,但她们有一种所谓的更宽广的看待事物的方式。一辈子住在小城镇里,人会变得狭隘。那些女孩!嗯,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提升到她们的水平,可是——”
“不,别那样!”格斯哑着嗓子说,“如果我能做主的话。”
“可你不能,”格蒂声音甜美地答道,“噢,这真是个美好的夜晚!这样的晚上,我以前总喜欢晚饭后在院子里闲逛,给草地浇浇水,给小萝卜锄锄草。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总是拿着一根胶皮管到处浇。还有那些花儿!啊,它们是为我生长的。你该看看我去年夏天种的三色堇和旱金莲的。”
隔壁男孩的手指摸索起来,最终摸到了格蒂的手指。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件事只有一个出路,小家伙。这条路显而易见,它通向‘北区’某个地方一套温馨美好、有三间小屋的公寓。明白了吗?你和我结婚,管理一个有客厅、卧室和厨房的小公寓好不好?每天早晨,我们一起去城里上班,就像现在这样。只是我们干的工作不同。”
“醒醒吧,小男孩。”格蒂说着将她的手指从男孩紧握的手里掰出来,“要我住在一个三间屋的公寓里,那就像让一头鲸鱼住在厨房的水槽里。我要回威斯康辛的贝洛伊特去。我已经得到教训了。那里有个伙计在等着我。我以前总觉得他太矮了。不过,告诉你吧,他经营着你所见过的最好的油漆和裱糊小生意,收入不错。他是老家那边K. P. 公司的秘书。他们冬天常常举办一些不错的小舞会,尤其欢迎已婚成员。在五年内,我们会拥有自己的家,后院还会有一个菜园。我就是一只小青蛙,注定要回到我的水坑里。”
格斯缓缓地站起来。看见他不过是个孩子,格蒂不禁觉得心下歉疚。
“我们聊得很开心,我都不记得上次聊得这样开心是什么时候了。我听说过‘黎明茶点’,可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参加一次。”她说。
“晚安,女孩。”格斯突然打断她说,“这是我安眠的睡椅。明天我们那里的黄褐色和黑色二等品家具有大甩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