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处女作丨感受伏羲陵/董素芝

按语:2015年,散文集《阳光来了》出版时,淮阳籍军旅作家雷从俊为拙作写了篇书评,他说准备站在历史文化的角度来写。因为他认为:“笔涉历史文化的部分,是你和许多女作家的区别也是优势所在”。
他如此的定调让我甚为惶恐,他的副标题“读董素芝历史文化散文”让我不安。一是因为“历史文化散文”这个题目太大了,而且,这些年常看到“文化大散文可以休矣”之类的言论。二是,我更喜欢自己率性的文字,我的所谓历史文化方面的文字,虽没写成掉书袋,终是写得生硬得自己都空虚。除了写家乡的《游弋在陈州的梦》、《泉州路远》外,能拎出来的并不多。三是在散文圈,提到历史文化散文,我基本上属于不会写的那类,始终没有学会写那种还原历史场景的文化散文,所以我写的所谓历史文化散文亦为新散文圈所不屑。
但忐忑了许久之后,我终于接受了自己偏重历史文化这个事实,因为我属缺才气写得很笨的那种,文章数量很少,但写身边文化人的不少。如故去的霍进善先生,远在深圳的淮阳学人张进贤先生,还有淮阳文化太昊陵、龙湖的,篇幅不算少。我还曾参与过淮阳历史文化丛书的编写,写了本介绍伏羲文化的书《伟哉羲皇》,这些在我的文字中占了不少的份量。
前几天,行参菩提群主贾国勇先生提到晾晒自己的处女作,扒出最早刊发在《伏羲文化报》上的这些文字,心中是酸酸甜甜五味俱全。我在想,我的文字还确是从淮阳文化起步的。那是1994年,我在淮阳县博物馆上班,当时博物馆里要在《中国文物报》做个专版。博物馆的业务副馆长、豫东名人霍进善先生邀约我写篇太昊陵的文章,说这篇文章要写得厚重大气,非素芝不可。但执着于文学的我,并未涉猎淮阳文化尤其是伏羲文化的内容,所以,我很忐忑。
霍进善先生说不用怕,我给你讲讲你就懂了。他陪着我从太昊陵的午朝门讲解到蓍草园,上了伏羲文化第一课。那年的11月,《伏羲文化报》正在创刊,霍进善先生是主编,他说素芝,你的文章咱的报纸可先用了,别嫌报纸小啊。他还给我送来了他打印的采稿通知。
在霍馆长的热心鼓励下,我初涉淮阳文化,写下了《羲陵怀古》、《感受伏羲陵》、《魂牵梦绕始祖情》等系列小文。最初几期的《伏羲文化报》上,期期有我的文章,还编发了我的散文《飘落的记忆》。
《伏羲文化报》早已停办,但霍进善先生的厚爱激发了我走进淮阳历史文化的热情,也留下了我深深的淮阳文化情结,而今,霍进善先生已经作古,面对几张发黄的旧报纸,心里是涩涩的沉重。可以告慰他的是,20年来,我已从他手中接过了淮阳文化的接力棒,义无反顾地走在文化传承的路上……也深知,路很长……

人们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因为黄山集各岳所长;人们说,到了北京,就了解了中国的文明,因为北京是中国的缩影。这些,总使身处太昊陵园工作的我感到惆怅,为人们对太昊陵这一历史遗踪的忽视感到惋惜,为人祖伏羲尚未得到应有的地位而不平。
稍稍可以安慰的是,太昊伏羲氏的历史地位正在为人们所共识。不少专家学者已意识到历史的疏忽,台湾学者李耕已向全世界发出倡议:为“中华民族始祖”正名提议——请以“羲黄”取代“炎黄”。我想,总有一天人们会不约而同地说,走进太昊陵,就找到了民族文化的根。就感受到了6000年的文化积淀。那种感觉就像人们自豪于黄山的秀美和北京的首都地位……
和众多人一样,对太昊陵,我也有过忽视、淡漠和怠慢。确实,和北京、黄山相比,太昊陵确乎太伟大和太没有名气,她曾荒漠在历史中,以至大大小小的版图上都无法找到。对她的了解,我也曾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我很小的时侯,就听说城北有个大坟,叫太昊陵,是人祖爷的坟。当时的感觉很淡很淡,远远赶不上听说中国的孔圣人曾三次来淮,并被厄于陈蔡的惊奇。
中学的时候,渐渐知道淮阳的古迹很多,是出许多名人的地方,淮阳因之被称之为“陈”。尤其令我惊叹不已的是,教科书上写得分分明明的,第一批代表农民利益摇旗呐喊名震天下的陈胜、吴广,竟是在淮阳揭竿起义,还有那“生当做人杰”的项羽,无奈何与刘邦在淮阳干了一仗,更有那胆大包天的包拯,曾微服私访到陈州,一怒之下铡了米里掺沙、欺压百姓的“四国舅”,鲜血染红了金龙桥,连桥边绿色的结巴草也染成了红色,叫淮阳人民从古至今传得纷纷扬扬。然而,太昊陵却只是我记忆中的一个大土冢。
记忆中第一次到太昊陵,是改革开放后的一个古庙会。太昊陵前到处是人,人挤人,人扛人,从午朝门到太昊陵前的二三里路,用了两个小时。整个太昊陵庙院内是地摊连地摊,香摊连香摊,到处是泥泥狗、布老虎、花棒槌等各类玩具。不仅如此,来自晋、冀、鲁、豫、皖等地的各种戏剧、杂技、曲艺说唱、民间杂耍、精工刺绣、草织竹编也随之而来,好像全中国的老太太都云集于此,令人感叹:“今夕何夕!”
当时,太昊陵的整体建筑被太极门前的玉带路分成两部分,一边是宫殿式建筑群,一边是皇家园林。太昊陵内,一队队老斋公(指烧香的老太太)手执各色龙旗或怀抱香裱、楼子恭敬地走进太昊陵内,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面北而跪,嘴里念念有词。看到这些摆动龙旗,到处游动,拉开阵式对唱的老太太,如入无人之境地跳起花篮舞,我顿生憎恶:这些没有文化的老太太就会搞封建迷信,基于这点,当时的我,代表有“志”之士中的“唯物主义者”,愤然走出了太昊陵。
两年后,我参加高考,因名落孙山被挤进了待业的队伍,整日愁眉不展。第二年,我到庙会上做临时工。白天,我坐在太昊陵的太极门前卖门票,看着老太太把省吃俭用的几角钱,从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手绢中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然后买一张门票走进太昊陵内;晚上,我因路远借宿在太昊陵西边的朋友家,听着一夜不断传来的沓沓脚步声,看着老太太拎着提包奔赴太昊陵的情景,我的心里时常涌上莫名的感动。感动他们对人生的执着和无私,感动他们有崇高的信仰;同时,也为自己稍遇挫折就一落千丈的精神状态而羞愧,于是我开始留心太昊陵和老太太。
太昊陵仍是涌动着龙旗和朝祖进香的人流。老太太们仍是怀抱香裱,手举楼子,或自发结集跳经挑舞。有不少朝拜者,高举着用十字披红的十二岁童子,在唢呐声中缓步走进太昊陵。不少海外游子、专家学者专程来淮,拜谒人祖,寻古探幽,但不约而同的,回去的时候他们总忘不了捎一袋物美价廉的泥泥狗。
渐渐地,我明白了,太昊陵内飘舞的龙旗,是每一个龙子孙的标志和骄傲,那三五成群的担经挑者,是一种集祭祖、求子为一体的远古遗风。担花篮中的动作之一是二人背靠背,使背后下垂的黑纱相互缠绕交合,象征伏羲女娲交尾状。千年不衰的担经挑,实则是对伏羲女娲繁衍人类的追念:“上天神留下他兄妹二人,无奈何昆仑山滚磨成亲,日月长生下儿女多对,普天下咱都是龙的传人。”而那奇禽怪兽风格各异的泥泥狗,既是人们心中的吉祥物,又是远古时代各氏族的图腾,供在太昊陵院内,是为人祖守坟、报警,向人们传播人祖的圣德。因之,专家们誉泥泥狗为“真图腾”、“活化石”。这些古老的风俗,带来了华夏民族古老悠长的文化信息,中化民族同系一脉,根在太昊伏羲氏,它也使人们感受到遥远的古风民俗的分量,以及历经沧桑仍绵延不息的文化底蕴。
从这时侯起,我忽然感到这拥挤的太昊陵不再是杂乱,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动;也明白了这从古至今绵延不息的古庙会,并不只是一种旧的习俗,而是源源流长的民族文化积淀使然,而我自以为代表科学而产生的骄傲,乃是因为自己的浅薄和无知。太昊陵不会因为某个人的肤浅降低她的价值,无论是昨日的普通和不起眼,还是今日轰轰烈烈的祭祀,其实都是一种表象,而真正的魅力来自于太昊伏羲氏的始祖地位,来自他创造的博大精深的伏羲文化。

作 者 简 介
董素芝,女,河南淮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渐行渐远的思念》、《阳光来了》和伏羲文化专著《伟哉羲皇》。供职在河南省淮阳县委宣传部,淮阳县作家协会主席。散文作品《神兮归来》、《游弋在陈州的梦》、《阳光来了》、《逃离鲁迅》、《泉州路远》、《一位妇科医生的精神救赎》等百余篇作品先后在《莽原》、《散文百家》、《散文世界》、《散文诗》、《天津文学》、《阳光》、《文学报》等国家、省、市文学杂志及报纸副刊发表。其中,《东坡的眉山》、《游弋在陈州的梦》、《神兮归来》分别获得周口市第二届、第三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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