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秀琴丨路尽头，开满红罂粟
提着大包小包从校园出来，同学叶鸣送我和巧芝到公交车站。凝目回望阳光下的教学主楼、图书馆、桃李湖、宿舍……流动的时间似乎飞起来了，飞过溢满晨光的湖水，飞过低垂的杨柳，飞过我的眉间发梢。突然为倏忽而过的日子惊叹，于是，那点点思念的心绪丝丝眷恋的深情，涌满潮湿的心室，擦擦湿润的眼睛，挥手一别，内蒙古大学啊，我的眼泪为你流！三年前，我用很短的时间爱上你，三年后我也会用很长的时间来怀念你。
巧芝的家在乌海，毕业了，我送她回去。
呼和浩特距离乌海市，坐火车长达九个小时，我俩一路相伴，一路看车窗外的风景，这是草原的七月，天蓝蓝，草青青，云淡淡……
我说，走完大学这段路，用踏碎的时间来编织一个个美丽的故事。她说，走完大学路，梦想仍然是一片虚幻的雾。
两条泛着青光的铁轨无限向前延伸，到达乌海已是傍晚。夜色笼罩着这座沙漠新城。走出火车站，我分不清东西南北，好在有巧芝，我俩钻进一辆计程车，在城市噪音时起彼伏的喧嚣声中，车子驶进满街华灯的闹市。
顺着一条土路，呈现在眼前是一座青砖小屋，这是巧芝的家。推开门，迎接我们的是一张灿烂的笑脸，这是巧芝的女儿。一盆清水洗去满面风尘，一碗绿豆汤，一盘苦菜，冲散了满身的疲惫。
家里的摆设十分简朴，老式的家具，老式的电脑、橱柜，最惹眼的是墙上那张抱着红鲤鱼的大头福娃年画，福娃给这个家增添了几分喜气，几分淳朴和真实。房子的格局一堂两屋，书房设在堂屋的后面，这是巧芝精神的栖息之地，空间很小，摆放不太整洁的书籍上落满灰尘，也许是离开三年的缘故。在这间书屋，在这个现实而匆忙的世界里，她走过多少个日日夜夜，尝过多少甜与苦。伏案写作，笔耕不辍，用手中的笔，为自己的生命不断涂抹釉彩。
大学期间，文研班老师和同学，曾为刘巧芝的散文集《伴你到天涯》开过研讨会，我不能忘记，她在畅谈这部书的创作过程时，泪水掩面，泣不成声，是同学的发言让她想到以往那不堪回首的日子，还是多年未了的心愿如今实现？她说，能来内蒙古文研班读书，能和同学一起交流写作，这是她一生的梦想，她的话引起大家的共鸣，我陪着她流泪。巧芝的散文集《伴你到天涯》，有人间的真情，有泥土的清香，有崇尚自然的美好追求，她眷恋故乡的山水，眷恋那片养育她的黑土地，但为了生存，为了梦想，牵儿带女，从乌兰察布来到了乌海。在这座城市里，吃尽了苦，当过清洁工，开过小饭店。她对生活的体验是深刻的，对文学的爱是执著的，更让我感动的是，她对家庭儿女所尽的责任和义务，敢于担当，身体力行，全心全意。柴米油盐，诗书琴画本是两种难以融合的生活，但巧芝就在梦想与现实的夹缝里生存、生活、写作。一边是水一边是火，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梦想。
三年的大学生活，我和巧芝、叶鸣形影不离，无话不谈，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心路历程。一起读书，一起去食堂吃饭，散步，闲聊，披着晨露，踩着月光，绕着校道走啊走，看青柳起舞，听碧波低吟；星期日结伴行走在呼和浩特街头，品青城小吃，看彩云飞雨，体验捕捉创作灵感，感受领略实实在在的生活。月光下，我们走进童话般的世界，湖光潋滟，清空明月，秋虫鸣叫，柳絮低吟，我们曾多次被这诗情画意般的景色感动，于是，心门洞开，灵感忽至，回到宿舍，打开电脑和寂寞对话，和文字调情，直写到北斗转向，窗棂发白。生命如雨，文学是雨后的彩虹，文字如小鸟，带着我们的心飞过沧海。
在乌海几日，巧芝执意要请我到饭店吃饭，我果断拒绝了她的邀请。不必那样，喝一杯清茶，自己动手做一顿饭，更有回家的感觉；看一段风景，置身于山水间，才知道，我们原本是大自然的孩子。巧芝同意了我的说法，于是，专门找了一辆小车，拉着我看乌海最美丽的景致。
乌海的气温很高，腾格里沙漠，毛乌素沙漠的热气蒸烤这这座小城，晚上，我和巧芝慢慢行走在滨河路，走过彩虹桥，走过书法城……我俩驻足在黄河岸边，凝神静气听黄河低语。河岸很长，浓浓的夜色中，听不到涛声，看不见波浪，黑黝黝的河面，宛如一块硕大的墨玉石。“扬帆启程”几个大字在霓虹灯下，闪闪烁烁。我突然问巧芝：“那个比远更远的地方在哪里？”
“只管行路，莫问前程。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也有个家。”
“我的家在路上，我的家打包在行囊里。”
“你的心是自由的，你是天生属于大自然的。”
其实，自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灿烂，那是一片虚幻的云，那是我心灵中的海市蜃楼。
回到家里，已是午夜，我俩难以入眠。窗外，那只小狗安静地蹲在院里，它在倾听两个女人的私语，倾听那属于我们自己的不为人知的心声。巧芝走了三年，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中，那么，她的心呢？还会回到原处吗？那弥漫着油烟味的厨房，油迹斑斑的灶台，洗洁精浸泡的碗筷……我在拷问自己，这样的日子，你能再重复吗？
路遥远，路无尽头。路边的风景天天都不会重复，明天我要走！
琴子，你累了的时候，就来我这里吧。巧芝再三叮嘱我。
会来的，当我寂寞孤独的时候，当我心累无助的时候，当我不知道向哪里走的时候，我会再次躺在这张窄小的木板床上，和你尽情聊天。
和巧芝分手的时候，她送我一首北岛的诗：
走吧，落叶吹进深谷，歌声却没有归宿。
走吧，冰上的月光，已从河面上溢出。
走吧，我们没有失去记忆，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走吧，路呵路，飘满了红罂粟……
读着北岛的诗，我俩默默地对视，读着北岛的诗，时间从指缝流淌……
“我俩都被这条飘满红罂粟的路迷惑着，感动着，付出难以想像的代价，我们是否该反思一下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话，有必要反思吗？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过什么样的生活，完全是由你自己来决定。不要重复过去，不要模仿他人，更不要随波逐流。一位文学大师曾说：“文学这条路，无尽头，前面是海，后面还是海……”我只是海中的一叶孤舟。
转身后的眼泪，不应该是结束，此刻，我们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路。让梦想照进将来，让希望化作彩虹，将真挚的友情定格成凝脂的琥珀，好好地珍藏吧。带着一颗不安分的心上路。我要去寻找，那条飘满红罂粟的路！
作 者 简 介
郝秀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词协会理事，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出版散文集《六合琴声》《漂泊羊城》《等你，在最初的地方》，中短篇小说《参商情缘》长篇小说《血之梦》《 雪伦花》《浮云若梦》。2012年10月，内蒙古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中青年文学研究班毕业后，直接漂泊到北京，历经艰难创办了北京文悦时光文化传媒公司，出任总经理、图书总策划、主编等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