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 叶丨有一种吃不到的秋梨
秋梨已经上市了,有些梨子却吃不到了。这事得先从一棵梨树说起。
这棵梨树长在水沟旁,歪脖子的,丑丑的。从前丑,现在瞅着还是丑的。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旁边有个茅厕还是靠着水塘边污泥,它活得好好的。你说我丑我并不这样以为,我还要开花还要结果。梨树叶子哗哗作响,新生浅色叶子上有些虫洞和蛛网。
梨花开放的时候没有人看到,真的没有人注意到,那时候人多忙啊。春耕、除草、接着就得准备夏收。小小的白色梨花五瓣六瓣一点也不显眼,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完了,有些白色的花瓣落在水塘里,水塘里挨挨挤挤许多浮萍飘在上面,鸭子游过时,浮萍和花瓣都没了。只有流浪汉才不干活,吃闲饭的才闲得没事干!梨树也懂呢,它得做点什么,比如努力地结几个小梨骨朵。
淮北多苦槐,黑黝黝的树干枝条上带着刺。但槐树好养,树皮缝隙里趴着黑色毛毛虫,谁也不知道那些可怕的毛毛虫最后去了哪里,是不是都变成了蝴蝶。但槐树花开村子里人可都看见了,可不,竹竿子从房屋山上拿下,一串串还没开透的槐花拽下来,香喷喷甜丝丝的,能吃。梨树呢,没人家种果树,果树不成材,不能盖房子也没人会侍弄它们。梨子呢,还小着呢。
村子西头也有一棵上了年龄的梨树,像一个巨大的倒盖的碗。树大招风不假,梨树大了招人嫉妒,村里孩子们眼睛亮亮的。反倒是这颗歪脖子梨树长在树丛中,花开不见花,结果不见果,时间久了,人家都忘记它是一棵梨树了。连它自己都开始怀疑倒是不是一棵梨树。
它只有两手合起来粗细,爬上去使不上力,不爬吧,它歪着脖子像是等你来。终于有个熊孩子爬上去了,但什么也没捞到,梨子太小,长在枝干远一点的地方,人稍微往前爬点,梨树仿佛就要断了似的。他恨恨地折了几根树枝。年轻的父亲带着孩子站在树下看到被折的树枝,皱皱眉,这么小的树,要是再有人爬摔下去怎么办。孩子们想了个点子,抹点椿树树胶,又臭又粘,连知了也能粘住。得,这下连蚂蚁都过不去,梨树本来就在茅厕旁,两个臭到一块去了。
秋天的时候,村子西头的梨树挂满果实,那真是一棵响当当的树啊,一粒粒绿皮的梨子挂在树叶中,闪着金光。好多人都看见了,即便站在村外的路上,远远地,那棵树都能被人发现。那哪里是一树梨子简直是一树人参果!但树下多了一根长杆和一个执杆的手。惦记了大半年的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分享树上的梨子,比如最先看见,比如没有摘那雪白的梨花,比如没有去掐还未长熟的小梨。一切的一切都尽了最大的容忍。但一根竹竿一下子把很多比如都打落了,掉在土里。剩下那个漫长的冬天便是咒怨,那梨应该很甜。但也有人说那梨一点都不甜,旁边的人白了他一眼,你肯定吃过,回到家里便立马高声喊道,那梨一点都不甜哎。
最初发现歪脖子梨树能结果的是猪。沿岸有柳树,树下有淤泥,鸭子和鹅只喜欢结着浮萍的水面和长满猪笼草的地方。夏天和秋天腆着肚子的猪在淤泥里露个脸,里面的宝贝可多了,蚯蚓,螺蛳还有河蚌,有几次还有些脆脆甜甜的家伙从天上掉下来。看到被啃了一般的烂梨,孩子们和年轻的父亲站在梨树前不说话,没指望它能结梨,可结了梨还是吃不到。树顶上还有几只硕大的梨,青色的皮泛着点黄光亮亮的,这和周围有些发焦的叶子完全不同。那梨肯定水多,不知道谁说了句,还咽了一下口水。可是有椿树胶,还有竹竿伸过去,梨子会扑通掉到水里……猪在水里张着长睫毛一眨一眨的。
再次见到梨树时,是很多年以后。茅厕早没了,在泥巴屋倒塌之前它就没了。村里长满苦槐树,再也没有人跟它抢夺地盘,它爱长哪里长哪里,没有人也没有房屋会阻挡它的脚步和扩张。梨树还是歪歪地长在沟坎边,隔着宽宽的水望去,好像粗了一点。
你好吗?我仿佛看到年轻的父亲牵着我的手站在梨树下。
我很好,它笑道,你看这么多年我还好好的,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也这么笑着对我说。我还想吃树上的梨子,听说很甜。水面很宽,从村子当中一直溢到脚下,梨树试图弯过来,像老父的腰。
买梨哦,新鲜的梨,刚上市的梨。卖梨姑娘在店门口吆喝。城市的灯光闪烁,哪里有一个是我想要的梨子,只怕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了。
作 者 简 介
禾叶,原名张秋华,祖籍河南息县。作品多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网,散文网,行走散文作家联盟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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