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粮囤子
记忆中的粮囤子
文/郭文华
老妈八十大寿,我们回家祝贺,老爸老妈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大生日的也舍不得歇歇。我们到家时,老两口已晒好满满一场稻谷。
中午吃完饭,我们一起动手收稻谷,老爸在堆物间角落放了一个圆形的铝合金粮囤子。我们一畚箕一畚箕的,将晒干的稻谷收放到粮囤子里。粮囤子分好几层,一层快满时,老爸再往上套一层。粮囤子不大,一层也就五十公分高。粮囤子外表好看还干净,光溜溜的筒身,放在堆物间的角落里不占地方。粮囤子上贴着过年的喜贴,还有五谷丰登的对联,充满了丰收的喜庆。
记忆中,过去的粮囤子是用芦苇压扁后手工编织的,老家土话叫“节子”。收获的季节,用“节子”圈个圆圈,然后将粮食倒进去,一边倒粮食,一边将“节子”往上挪。用“节子”囤的粮食不易发霉,因为“节子”通风透气性能比较好。
编织“节子”是一门手艺,这门手艺很苦。技术再好的师傅,满手都是皲裂的一道道血口子,一年到头满手血泡,伤痕累累。芦苇压扁后,刺很多,稍不在意就刺到肉里去了,但明知会刺手,也不好戴手套,为了养家糊口,只能任由粗糙的芦苇在十指间穿梭。我们当地没有大面积的芦苇滩,河流不多,芦苇也不多。也就不产“节子”,也很少有做“节子”的手艺人。记得苗圃有个地方做“节子”,从长青沙岛买来的芦苇,好多人争着去学,当一门手艺一样学,前天大哥告诉我,他也学过做“节子”,一天能挣六毛钱,相当于爸妈一天的工分钱。
记忆中的粮囤子
在离我们十公里远的地方有个五接镇,有大片大片芦苇滩,生长着无边无际的芦苇,到了深秋,大捆大捆的芦苇,从芦苇滩里拉上来,有个芦苇市场,五接附近的人家廉价的将芦苇买回家,场地上堆满了芦苇。冬天田间的活计全忙完了,可以开始做“节子”了。做“节子”的人家,将芦苇摊放在场地上,用碡碌套上绳子背肩膀的,在芦苇上来回滚动,将芦苇压破,再将叶子剥去,压扁的芦苇成了“片子”,就是做“节子”的材料。芦苇越大压出来了片子越宽,做起来也越快。一般人家,女人在家做“节子”,男人外出卖“节子”。卖“节子”是按长度算的,单位是“尺”。五接人很能吃苦,当地也比较富裕。刚分田到户的时候,九华镇周边东到如东,北到海安,用的“节子”大多数是五接人卖的。一大早,甚至大半夜起身,用自行车装上满满一车“节子,挨家挨户的叫卖。一般不卖钱,都是以物易物,用“节子”换粮食,换粮食比卖钱划算,因为五接是南通地区经济条件比较好的,粮食比如皋、海安贵好多,“节子”换来的稻谷可以转手卖掉,能多赚些钱。早上出门满满一车“节子”,晚上回家变成满满一车稻谷,中途找个机坊,将稻谷机成大米,将米糠卖掉,背着大米回去。刚收上来的新大米到了当地市场成了高价抢手货,这样里里外外一算,买来的芦苇,做成“节子”换成稻谷转手倒卖,很赚了一笔。记得有两个姨表哥住五接,做这个生意发家致富,成了当地的富裕户,也成了当地争相学习的典范,当地政府还开会推广他们致富的经验,着实风光了一阵子。
生产队的时候,一年要用好多“节子”,一饼一饼的堆放在仓库里。收上来的稻谷、麦子五谷杂粮,全部用“节子”圈放在大仓库里。白天晒场,晚上太阳下山前,一群人用畚箕、推车将粮食收起来,囤放在仓库里的粮囤子里。每次晒场时,都会派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囤囤子,“节子”放不好,粮囤子会中间突出来,变成一个“大肚子”,几千斤粮食放在一个大粮囤子里,中间压力很大,一旦“节子”突出来。“大肚子”地方就会爆开,导致粮食流出来洒一地,要将粮食从粮囤子回扒出来,重新囤。
记忆中的粮囤子
分田到户后,每家每户都有余粮了,“节子”进入千家万户。日子过得怎么样,就看粮囤子大小。很多姑娘相亲时,主要一个指标就是看粮囤子,粮囤子大的人家相亲很容易成功。粮食是老百姓的命根子,也是孩子们的快乐所在。那时候,我常将山芋藏在粮囤子内,等天冷了,山芋都进地窖了,我再拿出来烤了吃。深秋的柿子没熟透吃了涩嘴,放粮囤子里,焐粮食里不用几天就熟了。
看到粮囤子时,总会想起生产队的时候粮食被偷的故事。那个年代每家每户粮食都不够吃,就有游手好闲之人,打生产队粮囤子的主意,夜里出来偷生产队的粮食。一个叫徐丙后的人,不是我们当地的,但常在我们这里晃悠,有一天夜里,徐丙后从仓库后墙挖了一个洞(当时生产队仓库是土墙),潜入到仓库内偷粮,出来偷粮也不带袋子,脱下裤子,裤口扎紧,将粮食装了满满一裤子,扛着出了仓库,刚出来就被看更的大爷抓住了,被吊着打了个半死。
岁月流淌,斗转星移,很多过去的经历,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但粮囤子、做“节子”人的那双粗糙的手、偷粮人被吊打的场景,一直印刻在我脑海深处。
郭文华,供职于中船澄西船舶修造有限公司(江阴市衡山路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