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 244 秦赵换将——“纸上谈兵”终于上战场了
在长平前线,廉颇用自己的坚固堡垒顶住秦国人三年的进攻,也许是这一辈子他打得最为胶着的一场仗了。这辈子廉颇打了不少胜仗的,不过一直都没有被封君。直到长平惨败以后,燕国人偷鸡摸狗,想落井下石,率领六十万部队进攻赵国,想一举把赵国给踩扁,这个时候廉颇再次披挂上阵,率领赵国剩下不多的军队拼死抵抗,并最后打退了燕国的军队,立下旷世奇功,这才被封为“信平君”。当然这是后话,这个故事以后我们再讲。提前为您说这个,就是想说明,其实秦赵两国在长平对抗了三年,不是廉颇不懂得打仗,而是因为秦国人实在太强大了。
回头看看赵括。“马服君”是他老爸赵奢的封号。赵奢到天堂报到以后,他的儿子赵括就戴上了父亲曾经戴过的帽子,继承“马服君”的封号。不过,人们为了区别他和他的父亲,所以一般称赵括为“马服子”。也许吧,是为了摆脱老爸对自己日常生活点点滴滴的影响;也许吧,是为了继续发扬赵家善武的传统;也许吧,是为了平凡生活缺乏乐趣。所以,赵括决定与秦国一战,建功立业,摆脱自己的老爸戴在自己头上的光环。
而赵括的幼稚在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秦国的强大。面对众多的是是非非的争论,赵孝成王给赵括上了一个保险,加派二十万精锐部队,再加上长平前线原有的二十几万,一共超过了四十万,这么多的精兵锐士,对秦国人几乎是二打一了,再打不赢,那实在就说不过去了。长平之战,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带着二十万生力军,顶着舆论的光环,赵括踏上了西行之路。
长平的山景非常优美,到处都长着让人叫不出名字的古木。如果是在春天,就会像满山满山挤满了花的云,视线是永远穿不透的。而眼下正是满目殷红的夏末初秋,暗绿和鹅黄层层浸染,殷红如血的霜叶更偶尔破空袭来,无限的巨幅的丘陵使得战车上的赵国士兵如同花廊之下荡漾着的赏花人,被五光十色的秋景迷醉得死去活来,只可惜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是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看到这么美的风景了。
赵括自小学习兵法,谈论兵家大事天下莫能当。赵括在军事上给我们贡献了一个成语,相信大家都很熟悉,那就是纸上谈兵。这个成语的意思,那就是只懂得空谈理论,却没有实际的做事的能力。比喻的就是赵括这一类人,理论上是个巨人,行动上是个矮子。这一点即便是赵括的老妈都看出来了。
通过赵妈妈的话,我们大概可以得到一个有趣的结论,那就是赵括的老爸赵奢谦卑、老成持重、不贪财、避免趋小利而冒险突进,这正是为大将之必要的条件。而赵括傲慢、心浮气躁、也贪财,为了蝇头小利不计后果,这真的不能当大将、率大军啊。也就是说,赵妈妈实际上没有否认赵括的个人能力,她只是从他的父亲赵奢身上,比较到自己儿子的另外一个不能当将军的特质,那就是--容易冲动、容易轻举妄动。
所以,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比较客观的结论,那就是:赵括并没有我们所想象的那么弱智,在多年以前,他帮助自己的父亲攻打阏与的时候曾经出过良策,帮助自己的父亲击败秦国人,这就是证明。他确确实实有一定的军事才干,军事理论基础非常的深厚,他只不过有致命的性格缺陷--轻敌、喜欢冒险。
拿到现在来说,但凡炒过股的朋友都知道,轻敌而且轻举妄动,过于冒险,分分钟有可能股海翻船、血本无归,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何况身为一个大将,率领数十万人面对面的厮杀,这种性格更是兵家大忌。可能您会问,赵括不是军事基础理论非常的深厚吗?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种性格会要了他的命吗?他应该知道的,但是他被另外一种想法冲昏了头脑。一个男人生存于世,只有不断挑战,不断战胜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才能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对吗?完全正确。
在赵括那个年代,秦国是公认的世界第一强国,当年自己的父亲竟然能够打败秦国,赵括为自己拥有这么一个伟大的父亲而感到骄傲。在赵括眼里,老爸赵奢显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强大的人,但是面对自己的时候,在讨论、争论一些军事上的问题的时候,这个在战场上傲视群雄的马服君赵奢,竟然说不过自己,这让赵括渐渐觉得,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自己有优良的基因,有着军事的遗传,也许我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强者。事实上这种想法,经过十几年的沉淀,特别是自己的父亲去世以后,在赵括的心目当中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了。而这种想法必须要有个证明,想要证明自己,赵括需要一个机会。机会从哪来呢?失败的人错过机会,普通的人等待机会,成功的人制造机会。赵括认为自己就是成功的人,但是,他无法制造机会。
在当时的世界上,赵国是不可能主动招惹秦国的,所以,这个机会只能等,等秦国人找上门来。现在好了,理想实现了,秦国正式向赵国进攻了,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太行山西边那个叫长平的地方。从小科班培养,将门出身,又是军事辩论赛发烧友的赵括,他的视线理所当然不会距离长平太远的,只可惜第一仗开打的时候没他的份儿,赵国资历最深的廉颇将军带兵上了。但显然这场战争不属于廉颇,廉颇出马,秦国人不干了。也许,秦国的范雎是一番好意,挑动一场战争,好让赵国培养一批新生的军事人才,没想到赵国不领情,非得弄个老东西来腻歪秦国人。范雎盘算了一下,不把这老东西弄回去,估计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算来算去,最好弄个不懂军事的人上来,思来想去,那就是赵括最合适。
范雎的反间计捧红了赵括,顺带踩扁了廉颇。当廉颇后来完成了交接手续,回到邯郸城中的家里的时候,家里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从前门庭若市、宾客如履的将军府,如今已经变得冷冷清清。舆论一致把廉颇打成了投降派的代表,就算你没有投降的事实,那起码你也怯战了。在唾沫星子的关照之下,廉颇府上的门客一走而光,与廉颇府上冷冷清清,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热热闹闹的赵家兵团。春风得意的赵括大踏步迈向长平的时候,背后却留下了赵妈妈一张老泪纵横的脸。没用多长时间,赵妈妈就老了很多了,在她的心目当中,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公元前259年,出征前的赵括最后回望了一眼自己祖国的首都--邯郸城。太阳西落,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红色,那种和鲜血一样的颜色。就在这一瞬间,赵括心目当中,突然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阴影。而实际上,就在那一天,秦军大营里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个人的到来让秦军主将王龁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彻底放松了,在他身上,战争像恶魔一样纠缠了足足三年。三年过去了,没有一个晚上他睡得踏实,连做梦都是打打杀杀的场景,直到这个人的到来,王龁终于解脱了。这个面容干枯、目光犀利的老人出现在长平,出现在秦军的阵营之中,他的低调出场,甚至连秦国士兵都没有想过他到底是谁,这个人就是杀人魔王--白起。和白起一起出现在秦军阵营当中的,还有一道秦王的密令。这道命令字数不多,但是无比严酷:有敢泄露武安君为将者--斩。
魔王白起第一次出现是公元前294年,到现在为止已经有35年了。而赵括--他的对手,还没有35岁呢。三十几年里,白起从南杀到北,夺城七十余座,刀下之鬼已经近百万。而这些年里,赵括基本就没什么锻炼的机会,胜负早已经被预订下来。而白起的出现无疑是对秦军士兵斗志的最大的鼓舞,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所有跟着白起混,而且没有在战场上丧命的秦国士兵统统升官发财了,而且发的都是大财,一升官就是连跳几级,因为跟着白起混,带回的敌人的人头,那都不是一个两个来算的,所以,秦军士兵坚信赵国人的末日不远了。
秦军换将的消息被封得严严实实的,而赵军换帅却是天下皆知,赵军新的将领带来新的战略思路,一句话就说完了,那就是--打败秦国鬼子,越快越好。有了这个前提条件,赵括和廉颇一旦交割完毕,就立刻开始更换军官,做了一系列的军事改革。在后人看来,这种改革无异于挥刀自宫,自我阉割。
我们也知道,当时打仗凭借一个人的嗓音,是不可能喊到四十多万人都能听得到的,所以统帅之下必须有一班得力的将官。朝鲜战争的时候,彭德怀在朝鲜战场上,最初指挥了二十八万人,打到最激烈的时候,七十七万人。靠的是什么呢?即便他已经有了相对比较先进的通讯工具,但他依然必须依靠数以万计的机关人员以及各师、团、营、连级的指挥员。彭德怀的工作是指挥这些人,而不是直接指挥前线的数十万大军。
赵括也是一样,如果他的部下以百夫长来计算的话,四十万人将会设有四千多个百夫长,相当于现在一所普通大学的在校学生的人数。你随便去一家大学问问,那家大学的校长有没有可能知道自己手下所有这四千多人的姓名呢?不可能,赵括也一样。那么好吧,我们把指挥系统升一级,不要百夫长了,要千夫长,就是这个将官指挥一千个人,那么算起来也有四百多个千夫长,能够坐满整整一个大礼堂了。要指挥好这四百人,对于一个没有战争经验的年轻人来说,谈何容易?另外这四百个千夫长,是必须和他们各自所带的士兵熟悉的。所谓兵将相熟,只要指挥了将官,士兵们自然就会跟着。想想这些千夫长容易吗?赵括对四百个人就可以了,而这千夫长要对一千个人。
在长平前线,廉颇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巩固了堡垒,让自己手下的将官相互熟悉,而赵括一来,却大量把这些将官给换下去了,这四百多个千夫长,大部分被换上了自己的亲信,这一些新的将官能不能指挥好下面这些不熟悉的千人小队,这是拿脚趾头都能想到的问题,可赵括没有看见。赵括的指挥系统,从统帅到将官再到士兵,通通都没有磨合。
另外,军中还有一套约束也被赵括变更了。我们现在所说的约束,是指人和人之间的一种处事的方式,我约束你的行为,你约束我的思想,但所谓的约束最早的来源是基于古代战争当中,军队内部的沟通系统。在说这一套沟通系统之前,我们回头看看一些电影。在一些反映古代战争的电影当中,我们经常看到,主帅站在自己的战车上,杀猪似的对身边的士兵大喊:“后退!后退!保持阵线!弓箭手射击!”然后他身边是一群奔跑战斗中的士兵。这有可能吗?明确地告诉你,这根本不可能,这根本就是白痴的导演或编剧想象出来的。战斗一打响,数以万计的人混在一起,光是冲锋的脚步声都已经震耳欲聋了,更别说还有其他的像是呐喊声、战鼓声、兵器碰撞的声音等等,主帅的嗓门再大,又有几个人能听的见?这样的指挥可能吗?不可能。
而事实上,古代战争当中,主帅是不会直接对手下的士兵喊话的,他要做的是命令各个小队的军官,军官再跑去指挥自己的士兵,分头落实。不过,军官总不可能老待在他身边,听他的命令,军官们必须和自己的小队呆在一起,比如说他是管弓箭手的,他就应该和弓箭手呆在合适的站位上,所以主帅的命令不可能通过喊,被军官听见,即便你的嗓子像张飞一样,也不行。所以,主帅必须通过旗帜和部将沟通的,这就是所谓的约束。
根据古代的兵法记载,在中军大旗的周围设有五色旗帜,分别对应各个小队,主将发出命令以后,某一种旗帜就会竖起来,相应的远处的小队,旗帜也要竖起来,这个就叫“应旗”,反应的应,回应的应。一级一级向下的逐级应旗,于是命令就一层一层下达了,各部的士兵是看旗而动,旗帜向哪个方向点动,哪个方向受命的部队就该前进了。旗帜低垂摇动,则跑步前进,向左摇动,就向左冲杀,向右摆动,就进攻右边,两旗相交,就意味着两支部队要结合在一起,等等。如果主帅将五色旗全部竖起来,那么全军都要应旗,全体准备,各自按照主将的旗语行动。当时没有手机发电报,也没有高音喇叭,所以旗语是非常重要的。此外,当然还少不了敲鼓了,不同的战鼓的声音,那也有不同的寓意。旗和鼓结合在一起,这一套规矩,就被总称为约束。
赵括来到长平前线以后,把这通通都改了,改成自己熟悉的东西,而自己部下通通都不熟悉了。用新的一套约束来管理自己新接手的军队,用广东话来讲,这无异于“鸡同鸭讲”。这样打仗能不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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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修订:Step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