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旧事(十三) 机谋
第十三章 机谋
1
1990年,56岁的周德清“退居二线”,新来了一位比周鑫年岁稍大一些的苟学仁接替周德清。周鑫认识苟学仁,他是自己的高中同学苟学义的大哥。
同时,县里给体委配备了一台客货车和一名司机陈志鹏。这个陈志鹏就是周华的好同学江宁燕的丈夫。五年前,周鑫和周华的婚礼,就是陈志鹏和江宁燕做的伴郎伴娘,所以周鑫也认识他。
走路踮着脚跟、身体向上一窜一窜的苟主任喜欢跟上面的一些领导喝喝酒、打打麻将,对工作上的事情大多放手让周鑫管理。每当去中小学检查工作、调查情况时,都是陈志鹏开车拉着周鑫和牛晓慧一起去。牛晓慧觉得周鑫是体委的“实权派”。
虽然工作压力不大,但背后,周鑫时不时还是发泄牢骚。不过,在苟主任面前,周鑫始终是毕恭毕敬。
“承包制”成就了很多暴发户。得知县里决定把武术队承包管理的消息后,周鑫动了心。虽然武术队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了,可“华鑫”的名号在地区还是很有基础的,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资源优势,做出些名堂。周鑫决定承包县武术队。可是抵押金和以后的经营提成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回去和周华好好商量商量。
对县武术队的没落,周华、常彪、李克和小三子都很惋惜。当年是那么热血沸腾,充满幻想,虽说没什么远大理想,可也满怀希冀成就一番事业。而今,似乎再也找不到那份激情,看不到那丝希望。周华觉得,这也与所招学员有关。学员大都是在校学生,在武术队学习几年就面临升学高考,很难有足够的时间去培养出优秀人才。
听周鑫说要承包武术队,周华觉得周鑫还保留着当年的那份美好,认为他的想法和自己一样。
而周鑫的打算却有不同。自己单独开武馆,需要场地、器械,需要上级的层层管理,需要自己重新筹措一切。如果把武术队接过来,什么事都省心了。并且以后的自主权在自己手中,多好的事情啊。等到把武术队承包过来,就跟随潮流增加截拳道、大成拳、拳击、散打……适应形势,兼收并蓄,壮大“华鑫”声势,广开财源!
周鑫听说“大成拳”没有固定招式,入门极为方便,据说还进步快、易成就,就打算开武馆之后,把大成拳也当做一个科目。
“大成拳”,源自王芗斋的“意拳”。王芗斋14岁开始师从“半步崩拳打天下”的一代形意拳大师郭云深,刻苦练功,站桩功夫更是深厚,18岁之前就享誉京师。而立之后,王芗斋去少林寺与恒林大师切磋“心意把”。后与孙禄堂、杜心武、刘百川、尚云祥等一些武术名家多有交往。45岁之后,收已经成名的门徒多人。其中韩樵、赵道新、张长信、高振东号称王芗斋门下“四大金刚”。民国时,张长信夺得过上海市拳击赛冠军;赵道新则在第三届全国运动会武术散手比赛中夺得冠军,他在上海税务专科学校担任武术教练时,曾足穿拖鞋,击败宋子文的保镖挪威籍拳击家安德森。此时,王芗斋提出“意拳”这一概念。王芗斋50岁之后,更加重视站桩和形意拳的“趟泥步。”1939年,王芗斋54岁时,张玉衡以“大成拳”命名王芗斋所传授的技艺。抗战后、解放前的这一段时间,北京习练王芗斋“大成拳”站桩的人众多。1950年,朱德元帅任中华全国体总名誉会长,廖承志任体总武协组长,聘65岁的王芗斋任副组长。同年,王芗斋击败匈牙利拳击名将诺尔瓦茨。1955年王芗斋完成了《大成拳论》一书。香港富豪霍英东之子霍震寰,就是王芗斋关门弟子姚宗勋先生的弟子。1963年7月12,王芗斋病逝于天津,享年78岁。
《大成拳论》中阐述了习练“大成拳”的主要步骤:本拳之基础练习,即为站桩。其效用在能锻炼精神、调剂呼吸,通畅血液舒和筋肉,诚养生强身益智之学也。亦为优生运动,其次为试力、试声、假想体认各法则,再次为自卫与大气之呼应和波浪之松紧、良能之察觉,虚实互根之切要。
可以看出,“大成拳”是王芗斋在形意拳基础上磨练和锤炼出来的。如果没有形意拳的基础训练,一上手就追求无招无式、形同枯木地站桩,必将一无是处。
“截拳道”,也是盛极一时、备受推崇。可又有谁知道,那是李小龙在“咏春拳”基础上,融合了众家之长的心血结晶。若没有传统武术的基础训练,任你再刻苦精进,也难以达到李小龙的境界!
可是,一些人就是那么急功近利,追求“速成”,以为“大成拳”是终南捷径、幻想“截拳道”无往不胜。周鑫更是一心要把大成拳和截拳道搬进武馆。
武馆还没开办,周鑫就已经开始盘算了。
苟学义也想开武馆,觉得自己的大哥是体委主任,承包武术队顺理成章。得知周鑫和周华有承包武术队的想法之后,苟学义就去体委找大哥苟学仁帮忙。
“你会啥?”苟学仁问弟弟苟学义,“功夫?钱财?你争得过?”
“大哥!”苟学义疑惑地看着苟学仁,“不想帮我?”
“不能这么办!”苟学仁压低声音,“这一争,就得抬高承包价、就得多交提成!”
“噢……”
“噢!”苟学仁看着弟弟,左手食指指着自己的左侧太阳穴,“动脑子!”
“咋整?”
“你说咋整?”苟学仁盯着苟学义。
“我……不知道。”
“劝!”
“劝?劝谁?”
苟学仁往椅子上一靠:“都得劝!”
苟学义看着哥哥。
“周鑫、周德清、周华……”苟学仁仰着头,每念一个名字就眨巴一下眼睛。突然又双臂趴到办公桌上,“还有常彪、李克和你小舅子他们,最好争取过来!”
“嗯!争取过来!”
“周鑫我跟他说!”苟学仁似乎很有把握。
“那……周德清和周华……”
“让周鑫去做工作!”苟学仁又端正坐好,“不过,你小舅子他们,你得自己去说!”
“我……我看看吧……”
“不是看看,是抓紧!”
“嗯。”
2
苟学仁一说自己的弟弟要承包武术队,周鑫没敢说自己也要承包。不能和主任争!
周鑫不说,苟学仁却问:“听说你家那位也想承包?”
“是吗?”周鑫假装才听说,“那我可得劝劝。”
苟学仁一拍周鑫的肩膀:“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再说,咱们要是争起来,不得让人看笑话?”
“知道!”
周鑫想先和岳父周德清去说,让他劝周华。
“爸!周睿还小,别让周华开什么武馆了。”周鑫为家里、为周华考虑的姿态,“多累啊。”
“跟家里说好几次了。”周德清说,“她就是喜欢。”
周鑫面露难色:“辛辛苦苦,能挣几个钱?吃那辛苦干啥!”
“你不也想开吗?”
“脑袋一热!”周鑫苦笑的样子,“仔细想想,一大堆事儿!没那么容易。”
“真不想干?”
“嗯。没啥意思!”
“跟周华说啦?”
周鑫为难地说:“没有,我怕她不听我的。”
“意思让我劝劝她?”
“嗯!爸!你跟她说说。”
“我看看吧。”
苟学义想请大家“聚一聚”。
“二姐夫,啥意思?”赵四海问苟学义。
苟学义呵呵一笑:“没事儿还不能聚啦?非得有意思?”
“二姐夫,我可帮不上你啥!”
“多心!就聚聚。喝喝酒、唠唠嗑!”
“哦……”
“常龙也去。”
“啊。行!”
“啥意思?”李克问常彪,“突然请咱们?”
常彪也不清楚:“不知道,让我通知你。”
“还有谁?”
“没问。就让我告诉你和三子。”
“肯定有事儿!”
“不知道。”
“去?”
“店儿都定了,明天中午。”常彪说,“'楼外楼’。”
“那去呗!”
“别忘喽!”
“知道!”
“楼外楼”。
苟学义点了八道菜,然后问大家喜欢喝什么酒。
李克说:“随便!”
“绵竹!”常龙往椅子上一靠。
“伙计!”苟学义脖子细长,声音却尖利,“绵竹!”
苟学义说着以往在一起练功的事情,劝大家吃菜。
两杯酒过后,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谈论起了一起练功时的一些趣事。
常龙插不上嘴,独自吸烟。
赵四海看着常龙嘻嘻笑:“龙哥,海量啊!”
常龙没说话,又点上一支“良友”。
“伙计!”苟学义又喊,“再来两瓶!”
常彪赶紧说:“义哥,我可不能再喝了!”
“高兴!”苟学义又给所有杯子倒满酒,“喝好!”
“喝!”赵四海酒量大,“龙哥还没尽兴呢!”
“这就对啦。”苟学义把杯子一举,“来!”
常彪用手扶着桌上的杯子,面露难色。
常龙用下巴一指常彪的酒杯:“喝一口!”
常彪端起酒杯。
“好!这才够哥们儿。”苟学义兴奋,“一大口!”
“喝!”大家说着,各自喝了一口。
苟学义放下酒杯,向大家扫了一眼,说道:“有个事儿告诉大伙儿。”
“啥事儿?”赵四海大眼睛直视着苟学义。
“好事儿!”苟学义看着每个人。
“啥好事儿?”李克歪着头。
苟学义十指交叉,握紧,向前伸着脖子:“我要承包武术队,开武馆!”
“啥?你?”李克也向前探着身子。
“啊!”
“你?”常彪也盯着苟学义。
“啊!”苟学义看着常彪,“到时候聘请各位当教练!”
“啊!?”李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不行!”
赵四海看着常彪、李克,说道:“二姐夫,我也不去!”
“义哥。”李克也表明态度,“你这饭白请了!”
苟学义看着常彪。
常彪笑笑:“我也不去。”
“钱咬手啊?”苟学义双手一叉腰。
“不咬手!”李克看着常彪,“我和彪哥答应周姐了!”
苟学义冷冷一笑:“她?开不成!”
“你能开成?”李克看着苟学义。
“能!”
“那也不去!”
“不差钱儿!”
“不差钱儿你还争啥?”李克态度坚决,“你就是承包了我肯定不去!”
苟学义看看常彪和赵四海:“都不去?”
“不去!”赵四海和常彪也很坚决。
“行行行!”苟学义脸色不高兴,看着小三子,“你咋样?”
小三子一摇脑袋:“我?不行!”
“好!”苟学义生气,“算我白说!”又看着常龙,“龙哥……”
常龙扭头看着窗外。
“真行!”苟学义头上的青筋鼓了起来,“别到时候后悔!这武馆我开定啦!”
常龙“嘿嘿”笑:“你那'三脚猫’功夫!干啥跟人家抢?”
苟学义向后厨一指:“不会做饭,就不能当老板?”
“能!”常龙站起身,“你自己当老板吧!”
大家也都站了起来。
苟学义一哼鼻子:“真够哥们儿!”
“走!”常龙先走了。
3
“哥,这酒白请了!都不跟我,咋整?”
“笨!”
“哥……”
“一个一个说啊,都在一起,谁能先答应?”苟学仁看着弟弟,“也是,你这朋友都咋交的,还有你那小舅子!”
“咳!胳膊肘儿往外拐!”
“欸--!”苟学仁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不说吴箫跟周华关系不错吗?”
“啊。”
“别人答不答应都无关紧要,只要周华开不成武馆,都好办!”
“哦……”
“你找吴箫,让他跟周华说!”
“能行?”
“我跟周鑫说了,他说劝劝周华。你再找找吴箫,就差这关了。”
“哥,吴箫要不管呢?”
“没事儿!他找我办过事儿!”
“哦……”
苟学义期待吴箫回来。
听说吴箫回南平之后,立即去请他。
“你真要开武馆?”吴箫知道苟学义的“功夫”算不上功夫。
“开!就差周华。”苟学义眼巴巴看着吴箫,“只要不跟我争!”
“那教练有吗?开了武馆咋办?”
“到时候再说!帮帮忙!啊?”
“真帮不上。”吴箫放下筷子,“今天这顿饭我请你!”
“别地……”
吴箫结完账,走了。
吴箫不去劝阻周华,周鑫却开始劝阻了。
“吃那辛苦干啥!”
“你怕吃辛苦?”
“这不怕你辛苦吗?”
“你是怕苟主任吧!”
“我……”周鑫冷笑,“我怕他干啥?”
“你自己不清楚?”
周鑫脸色红了:“呦!”
“你好好干工作吧!这事儿你别管!”
“我不管?关心你还错啦?”
“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你……不知好歹!”
“去告诉苟主任,武馆我必须开!”
“爸都不想让你开。”
“谁爸?”
“你爸!”
“没跟我说!”
“没说?”
周华一甩马尾辫:“没说!”
“啊?嗬!”
来到单位,周鑫满脸愧疚的模样站在苟学仁面前:“主任……我家那位就是说不通……”
苟学仁无所谓的样子:“没事儿!我也不想让学义开,会啥呀?干啥不行,非得开武馆?”
“主任,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
“要不我回去再劝劝……”
“不用!我回去劝劝学义别开了。”苟学仁微笑,“争啥争?就这样!”
“那……谢谢主任。”
苟学仁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盘算着办法。
“不能竞争!”苟学仁觉得这个弟弟太操心,“要不……再找你老丈人问问?他那脑袋肯定行!”
“他?'铁公鸡’!”苟学义抱着肩膀,“我可不敢找他。”
苟学仁也知道“铁公鸡”,可是也佩服赵震的头脑:“去试试呗。”
“不敢!吃你的、拿你的,一肚子馊主意!”
“馊主意就是好主意!”苟学仁盯着苟学义,“对不?”
“也是!那我问问。”
赵震希望有人找自己请教。这样,才能展现自己的价值。
“你大哥说的也有道理。”赵震吃着二女婿带来的猪头肉,“不能竞争,都吃亏!”
“爸!有办法?”
赵震三角眼一眯,暗自笑:“办法……”
苟学义赶紧给岳父斟酒。
赵震喝了一口酒:“先下手为强!”
“咋下手?”
“先把地方占上!”
“啥地方?”
“死脑瓜骨!”赵震看着苟学义,“开武馆的地方!”
“啊……”
“明白啦?”
“啊?”
“'啊’啥!”赵震轻蔑地看着傻女婿,“知道咋办?说我听听!”
“占个地方。”
“占那儿的地方?”
“开武馆的地方。”
“在哪儿开?”
苟学义真没想好,支支吾吾:“在……就在……”
“咳!”
“爸,在哪儿开?”
“愁死我!”赵震一叹气,“在大舞台!”
“啊。”
“懂啦?”
“懂……不太明白……”
赵震被气乐了:“先把武术队的练功房占上!你的明白?”
“我的……明白。”
“那你是打算买啊、还是租啊?”
“买啊?租啊?”
“买!”赵震打个饱嗝,站起来,“租不合适!”
想买练功房,可是钱不够。苟学义让妻子赵淑惠去找她大姐赵淑娴和妹妹赵淑珍去借,凑够了三万元。
又是苟学仁找有关领导做工作,苟学义把武术队的练功房买了下来。
经过苟学仁这一做工作,武术队解散了!而“仁义武馆”的大牌子却立在了练功房门前。苟学义就是要让周华看见,迫使她主动放弃!
周鑫知道了,又劝周华:“牌匾都立上啦!还争啥。”
“好啊!”周华笑,“让他承包!我还不包了,直接开武馆!”
“包啥?武术队都解散啦!”周鑫转过头,不看周华,“你再开武馆,苟主任不还得生气!”
“那苟学义真能开起来?”
“那你也……到时候苟主任咋看我?”
“咋看你?”周华不开心,“没前途了?”
“说啥呢!?”
“你别管,武馆必须开!”周华一甩马尾辫,出了家门。
“你……嘿!”
4
房子买了、牌匾做了,苟学义又开始找教练。
赵四海和李克他们都不愿意来,苟学义又去找大哥苟学仁。苟学仁烦得唉声叹气。
见苟主任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牛晓慧说:“主任,你这一天天可真够忙的了。”牛晓慧关心的语气。
“嗨!瞎忙!”苟主任说。
“怎么还唉声叹气啦。”牛晓慧浅笑的声音似颤动的水波,“主任还能遇到难事儿……”
“啧……缺人啊。”苟主任靠在办公椅上。
“缺啥人?”牛晓慧歪着头看苟主任。
“会功夫的呗。”苟主任十指交叉放在脑后,“唉,说了你也不懂。”
“到底多难的事儿啊?”牛晓慧就站了起来,走到苟主任旁边。
“你不懂!”
“我不懂,有人懂。”牛晓慧撩了一下脸边的头发。
“谁啊?”
“我姐。”
“你姐?”苟主任说,“你姐不是经营服装的吗?”
牛晓慧赶紧说:“我姐那可是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路子宽!”
听牛晓慧说话有些夸夸其谈,苟主任就有点儿烦!
“那你回去跟你姐说,找几个会'截拳道’、'大成拳’的师傅!”
“好啊。”牛晓慧莺声燕语,“我姐可不是一般人儿。”
苟主任实在是不耐烦了,站起身:“我有事儿,得出去一下!”
苟主任说着急忙出了办公室。
牛晓慧的表姐冯娟是个倒卖服装的。在商店租了一个床位,雇了一个女孩儿,从南方进货,到东北来卖。几年下来,也挣了不少钱。
牛晓慧羡慕表姐有经济脑瓜,也觉得表姐见识广、能力强。
在商店见到表姐,天南海北聊了一会儿,牛晓慧问:“姐,认识有会功夫的吗?”
“功夫?干啥?”冯娟问。
“没事儿,问问。”牛晓慧摸摸看看表姐新进的衣服。
“你还别说,我认识一个老头儿,总说自己会功夫。”冯娟数着钱。
“截拳道还是大成拳?”牛晓慧问。
“这我不懂。”冯娟把钱装进腰带包里。
“姐,帮着问问,我们苟主任家武馆招人。”
“行!”
冯娟所说会功夫的那个老头儿,是沈阳一个服装大市场看屋子的更夫。
这老头儿爱说爱闹,和来服装大市场进货的人熟悉了以后,总是爱打招呼。
冯娟听别人叫他“老霍头儿”,所以也称呼他“老霍头儿”或是“老霍”。
无论是谁,和老霍头儿没说上几句话,老头儿总是谈什么少林、武当、内家、外家,好像很会功夫。
既然表妹说了,那就问问吧。
“春节”过后,冯娟来沈阳这个服装大市场进货,碰见了老霍。
“进货来了?”老霍见了冯娟,边说边往出走。
“唉!”冯娟看着老霍,“等等!”
老霍站住,问:“啥事?”
“老霍,你真会功夫?”
“练多少年了!”老霍盘着手里的两个白钢健身球,挺了挺腰板,“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教徒弟不?”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暂时不收!”
“嗬!'真人’?”冯娟听老霍这么说,觉得没再说下去的必要了:“那算啦!”
见冯娟转身要走,老霍急忙问:“有人要学功夫?”
冯娟着急去上货:“有武馆招人!”
老霍听了,眼睛睁大:“武馆?哪儿?”
“我们县里的。”
“哦,可以考虑。”老霍说,“我这功夫轻易不外传。”
“那你想不想去!?”
“管吃管住待遇好就去!”
“这我不知道!”冯娟着急要走。
“那你回去好好问问。”老霍倒是着急了,“我等你信儿!”
“行!”
老霍沐浴着春光来了。
牛晓慧觉得为苟主任帮了忙、救了急,心里得意。
只是听说“大成拳”如何厉害,常彪、李克、赵四海和小三子他们还真没见识过。常龙也感兴趣。于是,大家都到练功房这儿看“真人”。苟学仁和苟学义也想看看老霍的功夫到底如何。
老霍身高一米六十多,穿着米黄色夹克衫、黑色裤子、一双黑布鞋,微红的脸上没有胡须,非常严肃。大家也看不出他的功夫到底如何。
“霍师傅,练的是'大成拳’?”苟学仁问道。
老霍背着手,点点头:“大成拳。”
“霍师傅,我们还真都没见识过'大成拳’。”苟学仁说,“能露两手不?”
“拳术讲究强身健体、除暴安良。”老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当空比划,“拳术分为内家拳和外家拳,我这拳法属于内家拳。内家拳讲究站桩、讲究内劲儿,我这'大成拳’更是无招无式、变化莫测、随机应变、后发制人……”
苟学义脸上很得意,看着李克他们。
“那让我们开开眼!”李克很好奇。
老霍看了李克一眼,似乎不喜欢李克打断了自己的说话,有些不高兴:“我这'大成拳’可不向那些外家拳!外家拳那些个套路练着好看,可中看不中用!我这拳法,无招无式,以不变应万变、牵一发动全身,就是练了,一般人也看不出门道儿!”
“露两手!露两手!”李克心急。
“我这'大成拳’讲究后发制人、随机应变,看对手出什么招式,我就用什么招式去破!”
见老霍光说不练,常龙也急了:“怎么破!?”
“那就比划比划!”李克不耐烦地大声说。
“霍师傅,要不切磋切磋?”苟学仁看看老霍,又看看小三子,意思是让他俩过过招。
“我这'大成拳’,可不是随便出手的。”老霍威严地看着小三子,“轻易不出手,出手就伤人!”
“是吗?”常龙说着,就过去一把攥住老霍的手腕,“来来!”说着就拉扯着老霍往练功房中间走。
老霍使劲挣脱,可常龙越扣越紧。
“你放开!”老霍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喊,“还没摆好架势你就突然出手!”
常龙把手松开,说:“你摆!”
老霍抖了抖袖子,左脚在前虚步、右脚在后实步,两手抱球状放在胸前,左手稍微在前、右手稍微在后,深吸了一口气,对常龙说:“来吧!”
常龙滑步一个左刺拳,老霍两手急忙往下划拉一下,把常龙的左臂挡开。
真有功夫?还看不出来!
待老霍再重新摆好姿势,常龙还是滑步左刺拳,老霍又是两手向下划拉。
可这次,常龙打了组合拳。左刺拳接滑步右直拳、上步左勾拳、右刺拳。四招一秒完成!
老霍划拉常龙的左刺拳,就被右直拳击中了左眼部,双手刚一抱头后撤,胃部就被左勾拳击中!老霍痛的呲牙咧嘴要向后跑,又被右刺拳击中了鼻子。看常龙摆个架势又要上来,老霍吓得就往苟学义的身后跑。这时,老霍的鼻血就流了下来。
“真他妈有功夫!”常龙生气地看着老霍,“我们可没功夫陪你玩儿!”
见老霍左眼睁不开、鼻子流血,哭哭啼啼、战战兢兢的模样,苟学仁想笑、常彪想笑、小三子想笑,李克、赵四海和苟学义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牛晓慧则不好意思地悄悄走了。
苟学仁说:“常龙,出手好快啊!”
常龙说:“我还没敢使劲儿呢!”
大家哈哈大笑。老霍无地自容。
苟学仁让苟学义陪着老霍去医院处理一下受伤的鼻子眼睛,就准备锁门。
常龙一看,就招呼李克、常彪、赵四海和小三子,说说笑笑地一起走了。
5
一个多月过去了,一个象样的教练都找不到。
苟学义又发愁:武馆开不成,那么大个房子可不能闲置!
听说周华正在选址开武馆,苟学义想把练功房转卖给周华,于是找周鑫,问他能不能把练功房买过去。周鑫和周华说了,可周华坚决不买。
还得去找大哥帮忙:“哥,想办法把房子退了,不要了!”
“你说不要就不要?”苟学仁心烦,“我有啥办法!找你老丈人去!”
苟学义又跑到赵震家里。
“爸!咋整……欠老大和老三的钱呢。”苟学义耷拉脑袋,“武馆不开,那钱,淑娴和淑珍追屁股要呢!帮卖了吧。”
赵震盘着一对不锈钢健身球:“卖多少?”
“三万,原价。”
“原价?”赵震的三角眼用力睁开,“买好买,卖可不好卖!”
“想想招儿……”
“房子也不能放着,不卖就是赔钱玩意儿!”
“是啊!”
“赔钱也得卖!把钱还上。”
“是啊,追屁股要呢!”
“打算卖多少?”
“赔越少越好……”
“两万五?”赵震盘着健身球,微闭着眼,观察苟学义的反应。
苟学义直摇头:“亏大了!”
“两万七?”
苟学义还是摇头:“不行不行!”
“不好办……”赵震闭上眼。
苟学义一狠心的样子:“两万九!不能再少!”
“两万九……”
苟学义伸长脖子,看着岳父大人:“能卖!?”
“回去吧!”赵震坐直,“不帮你还能咋整!”
“谢谢爸!”苟学义长出一口气。
赵震知道周华正准备开武馆找房子,就去找周德清。
“位置是不错……可三万二……”周德清想压价,“再说,周华不打算在那儿开。”
赵震神秘地笑,迅即又故作疑惑:“你一说周华,我倒是想起个事儿……”
“啥事儿?”
赵震挠着稀疏的头发:“前些年……吴箫给周华写的那两封信……给没给你?忘了……”
见周德清紧张地盯着自己,赵震说:“要是没给你的话,那就在我家呢,我回去找找。”
“你想干啥!?”周德清疾言厉色。
赵震放低声音:“找着的话,就给你呀!”
“说!多少钱?”周德清也是声音低沉。
“三万二!一分不挣、一分不赔。”
“行行行!”周德清扭过脸,不看赵震,大手一摆,忽然又停在半空,态度温和地看着赵震,“留那东西干啥?烧了!”
“好说!”赵震悠然地出了周德清的家门。
周华也想在大舞台这儿选位置,可就是不愿意接手这个练功房。然而,选了多日,也没有找到像练功房这么大格局的房子。周华有些发愁。
而赵震却很得意。把房子卖给了周德清,转手就赚了三千元!
周德清知道赵震敲诈了自己,心里痛苦,可也只好忍受。而在周华面前,还要装作开心的样子:“小华,别再找房子啦。”
何心莲微笑着,看着周华:“小华,房子家里准备好了。”
周华看着母亲,问道:“哪儿的房子?”
周德清一抬左臂,手掌挥向东北大舞台方向:“就是以前武术队的练功房。”
周华一听,说道:“我不想要!买了?”
周德清挤出浅浅的笑:“买了!较那真儿干啥。”
何心莲轻声对周华说:“小华,琢磨开武馆吧,房子的事儿就这样。”
“那多少钱啊?”周华问周德清。
“你别管啦。”周德清坐在沙发中间,拿着遥控器,胡乱地换着频道。
周华看着母亲,小声问道:“妈,多少钱啊?”
何心莲微笑:“家里给你买的。”
“妈!”周华又看着周德清,“总让你们花钱!”
“啥你们我们?”何心莲假装生气,“都是你的。”
“妈……”周华感动,把头靠在母亲肩头。
周德清见了,也感觉心里很温暖,于是对周鑫说:“周鑫,以后开武馆你可得多费点儿心,小睿还小。”
周鑫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说道:“嗯,知道。”
周华看了一眼电视机上面墙壁上的挂钟:十点半了。于是站起来,说道:“妈,我得去我婆婆家了。”
何心莲说:“在家吃吧。”
“不了。”周华走向门口,“小睿蹦蹦跳跳的,我婆婆咋做饭啊,我得去做饭。”
周德清也站了起来:“那去吧。”
何心莲对周华说:“吃完饭把小睿领来,一堆水果呢。”
“嗯。”周华出了门,周鑫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周华心里很清楚周鑫为什么现在反对自己开武馆。可是,孩子正是爱玩爱闹的年龄,需要自己看管,武馆的事情,还真得周鑫多费心。于是对周鑫说:“周鑫,小睿也不能总让他奶管,正是爱闹的时候,老人都休息不好。”
周鑫双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低着头走路:“那是,比你还能闹呢。”
周华知道周鑫的想法,但不想说过激的话:“我是说,以后我多管孩子,不能总放老人那儿,武馆你多费点儿心。”
“早该看书识字啦,我爸我妈真教不了。”
“我教。”周华语气和蔼,“以后武馆……你多费心。”
“行--爸不都说了嘛。”
“你们主任咋样?”
“啥咋样?”
“别因为这事儿弄得不开心。”
“没不开心。”
“周鑫,要不哪天你请你们主任吃顿饭。”
“不用。”周鑫还是低头走路,“苟主任也不想让他弟弟开,都跟我说了。”
“说是说,请是请。”周华把三百元钱递给周鑫,“拿着!”
周鑫看着周华手中的钱,说道:“不用。”
“拿着吧。”
周鑫接过去,觉得周华也有妥协的时候。
“周鑫,武馆叫啥名好?”
“你起吧。”
“我看,就叫'华鑫武馆’。”
“行。”周鑫当初的想法就是“华鑫武馆”。
“到时候,把常彪、李克和三子都招来当教练。”
“他们仨?”
“嗯。”
“我想……不能光教武术吧。”
“那还教啥?”
“现在都喜欢'大成拳’,还有'截拳道’啥的。”
“大成拳?”周华笑,“听说那个老霍啦?”
“知道,让常龙给吓坏啦。”周鑫也笑,就想到了常龙,“哎!周华,我想把常龙也招进武馆。”
“他?彪子他哥?不是拳击吗?”
“对!常彪他哥。”周鑫说,“拳击!摔跤!”
周华知道常彪的哥哥常龙是练拳击和摔跤的,也听说常龙本事还不一般。周华想问的是为什么武馆要招打拳击的来当教练,“那武馆都打算教啥啊?”
周鑫抬起头走路:“拳击!散打!”
“武馆打拳击?那是功夫吗……”周华严肃地问。
“谁说拳击不是功夫?老外!”周鑫说,“散打不是功夫?截拳道不是功夫?”
“好吗……”周华不想和周鑫争辩,语气依然平和。
“肯定行!”周鑫来了兴致,“上个月跟你爸还说了呢,也说行!”
“爸咋说的?”
“爸说,项目多,来学武的人不也多啊。”
“感觉乱……”
周鑫慢慢地眨着眼,学着周德清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看着周华,“爸还说,'现在年轻人,追求不同喽’。要是项目单一,谁愿意来?”
周华没说话,也不知道自己的观点是对是错了。
晚上,周鑫去练功房琢磨武馆装修的事情,周华在西屋收拾衣橱。
周华把一些衣服放到沙发上,小周睿在旁边玩耍。看见沙发上的盒子,周睿拿过去打开,里面掉出来一些糖纸和一条蓝色丝巾。
周华赶紧拿过去:“这不是男孩儿玩儿的,听话!乖!”
周睿很听话,不再要了,靠着沙发桌,看着母亲收拾东西。
周华把丝巾和糖纸装进盒子,放到了衣橱里面。
作者简介
闲倚天边,本名张涛,1965年农历八月十五出生。大庆油田有限责任公司员工。喜好古典诗词曲赋、传统武术、建筑雕刻、硬笔书法……秉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理念,同道为友,共同进步。
许我一寸光阴,还您深度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