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长篇小说《清江北流去》之二十五:麦缸救人

本章内容提要 古井村张寡妇被大傻兄弟逼婚,张寡妇从窗户跳了出来。大傻及张家兄弟追赶张寡妇,张寡妇逃到丹花家,丹花用麦缸藏了张寡妇,张家人扑了个空。张寡妇与丹花因为苦难,成为了好姐妹。

第24章 麦缸救人

李丹花在古井认识的第一个女人是张寡妇。张寡妇姓啥?叫啥名字?没有人知道。村里的年轻人管张寡妇叫张二嫂,年长人管张寡妇叫二傻家的。背地里,人们都称她为张寡妇。其实,张寡妇的丈夫二傻不傻。二傻兄弟五人,分别叫大傻、二傻、三傻、四傻、五傻。其中,大傻最傻,二傻最能。可惜的是能人命不长,二傻娶了张寡妇,两个人甜甜蜜蜜地生活在一起。不到三年,二傻便被张二嫂给甜蜜死了。他便丢下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和两个年幼的女儿,撒手归了西。那一年,张寡妇才21岁。二傻一死,张二嫂就变成了张寡妇。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张寡妇长得漂亮,又年轻,因此,打张寡妇主意的人特别多。张寡妇看上的年轻后生倒也有几个,但是,一桩也没有成。问题出在张家兄弟身上。张家兄弟一听说有人来给张寡妇提亲,二话不说,撵着媒人就打。打了几次,就没有人再敢给张寡妇提亲了。张家兄弟不让张寡妇改嫁,表面上说是为一双女儿考虑。说女儿太小,等孩子大一点再说。其实,他们的根本目的是想让张寡妇嫁给大傻。对于这桩婚事,张寡妇坚决不同意。就这样,张寡妇的婚事被耽搁了。这一耽搁就是12年,张寡妇就守了12年的寡。当然,对于刚刚迁到古井村的李丹花来说,她并不知道这些。

李丹花是在插秧的时候认识张寡妇的。那天,生产队里女的劳力在水田里插秧,两个人一个小组。李丹花怀有身孕,以前又没有插过秧苗,因此,女人们都不愿意跟李丹花一组儿,张寡妇便主动要求与李丹花搭了帮儿。

张寡妇头发紊乱,穿一件旧布上衣,洗得发了白,已经辨不出颜色。袖口与胸前都打了补丁,但补丁很端正,针脚很细。李丹花一看,就知道张寡妇有一手好针线活儿。张寡妇领了秧苗,两个人一起下了田。张寡妇的腿雪白雪白的,丹花的腿也是雪白雪白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会心的笑了。

张寡妇问:“几个月了?”

李丹花红着脸,说:“三个多月。”

张寡妇说:“你悠着点干,别伤着孩子。”

李丹花道:“早着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下了田。插秧看似是轻活儿,其实,干起来并不容易。插秧要弯腰,手脚都要泡在泥水里,退着走。李丹花怀有身孕,三个多月,已经出了怀。弯腰插几把,就要直直腰。张寡妇插得快,插得齐。她的身子退过,面前就是一片碧绿而又整齐的秧苗。李丹花明白古井人为啥不跟自己一个小组的原因了。按照分工,每个人一天得插三个大田,而照自己这个速度,三天也完不成任务。她在心中感激张寡妇,知道自己沾了张寡妇的光。

李丹花问:“二嫂,你说,咱这秋庄稼为啥不中玉米?种玉米多省事,产量又高。”

张寡妇说:“大概是不长呗。队里以前也好像种过玉米,玉米棒子还没有男人的鸡巴大,稀不拉的几个籽,产量低。咱古井的地,天生就是稻田,随便插上苗,就能长出好稻子。一年两季,满收。”

李丹花直起腰,看了看水田,张寡妇插的秧苗已经把自己包围了。她叹了一口气,对张寡妇说:“二嫂,你插你的吧,把俺那份儿留下,俺慢慢干。等男人们收了工,让白幸福来帮俺。”

张寡妇说:“咱们都是苦命人。苦命人得帮苦命人。你就不要与我见外了。男人也不容易,你要像对自己家的小鸡一样爱护他,马虎不得。俺那口子就是白天夜里两头忙,结果,结婚没几年,就累死了。现在,想男人,晚了。”

李丹花说:“再找一个吧,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张寡妇直起了腰,望了望天。天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难着呢。”

李丹花不懂。再找个男人,这有啥难的?自己不是也带着雪莲改了嫁?她想说出口,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谁知道自己跟白幸福是半路夫妻?两个人的感情,好得比原配夫妻还要好呢!

李丹花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她觉得张二嫂对自己好,自己也应该对二嫂好。二嫂把咱看成是自己人,二嫂说,咱们都是苦命人。二嫂的这种意识是一种最原始最简单最淳朴的意识。同情弱者,理解苦难,在狭缝里求生存。李丹花看到二嫂那补丁打补丁的衣服,便想帮她点什么。

李丹花打开衣柜,左边挂自己和幸福的衣服,右边放着几块布料。这些布料是结婚时亲戚邻居送的,李丹花没有舍得做着穿。俗话说得好,新三年,旧三年,补补连连再三年,过日子得算着过。李丹花觉得,张二嫂是一个好人,要送,就送一块儿新的。她拿出三块儿布料,一块儿蓝色,一块儿黑色,一块儿红色,她一块儿一块儿地放到自己的胸前,让白幸福看。

李丹花问:“这块布咋样?”

白幸福正在灯下看书。他头也不抬地说:“好!”

李丹花又拿起一块儿,问:“这块儿布咋样?”

白幸福说:“好!”

李丹花问了三次,白幸福说了三次好。李丹花生了气,放下手中的布料,走过去,把白幸福手中的书多夺了下来,大声道:“我在跟你说话呢——”

白幸福说:“我在听着呢。”

李丹花生了气,说:“白幸福,你还有一点同情心没有?”

白幸福说:“我怎么就没有同情心?没有同情谁?”

李丹花明白了,白幸福是根本没有听自己说的话。

她问:“那你说,这块布适合谁穿?”

白幸福说:“当然是你了!”

李丹花拿他没法,只好叹了口气,说:“我是想给二嫂送一块儿布料。”

白幸福一听,瞪大了眼。结婚六七年,李丹花不是没有动过用这几块布料的心思,可是,每次,拿起来,又放下。李丹花舍不得,这几块布料是她结婚时的嫁衣呢。

白幸福问:“你真的要送?”

李丹花说:“真的要送。”

白幸福又问:“不心疼?”

李丹花说:“不心疼。”

白幸福说:“那就送那块蓝色的吧。黑色太凝重,二嫂穿上,有点老气。红色太鲜艳,与她的年龄不相称。只有这块蓝色的最合适。”

李丹花笑了笑,说:“算你说得还有点儿价值。现在,咱们俩出发吧!”

白幸福问:“去哪儿?”

李丹花说:“当然是去二嫂家。”

白幸福最怕跟李丹花一起去串门儿。女人见了女人,东家长李家短陈谷子烂芝麻,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他一个大老爷儿们,只能当电灯泡,坐冷板凳。白幸福哀求道:“丹花同志,你饶了我吧。你一个人去,我帮妈做饭。”

李丹花知道白幸福的意思,也不勉强,把布料一叠,拿在手上,出了门。

古井大队主要有张姓和杨姓。传说,当年杨贵妃的家人连夜逃出长安城,乘船沿着丹江,一路向东南逃去。船到了汉江下游,上了岸。杨氏家族进入江汉平原,到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平原。杨氏兄弟认为,住在平原上,追兵追来,不利于逃走。他们带着家人,继续往前走。走了几十里,看到大平原上突起一座孤零零的小山丘,便策马走上了山。这就是古井村。杨氏家族买了地,盖了房,在此隐居下来。古井地势高,四周全是平原,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看得一清二楚。杨家人住在这里,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后来,又搬来了张姓,这次,又迁进了白姓。大大小小,总共就这三个姓。

张寡妇住在村子的南边,离那口古井只有几十步的路。李丹花穿过古井,往前走,便是张寡妇的家。这是一个破落的院子。大楼门的楼顶一半已经塌下来,露着椽子,院子周围是密密的厚厚的荆棘墙。外人一看,就知道这家没有男人。要不,楼门早修了,院子的荆棘墙也不会长得那么高,那么密,那么厚。

楼门开着。李丹花进了门。院子里,几棵冬瓜秧爬满了地。中间有一条小路,路上的荒草长得能藏兔子。李丹花踏着小路往里走。屋里面,传来张寡妇的喊叫声和吵骂声。李丹花一听,知道有人在二嫂家捣乱。她故意大声地喊:“二嫂——,二嫂在家吗?”

这一喊还真管用,一个男人从张寡妇家的堂屋里跑出来,向外面逃去。那男人敞着怀,光头。他边跑边大声地喊:“摸奶子啦——,摸奶子啦——”

这男人是大傻,张寡妇丈夫的哥哥。李丹花进了屋,张寡妇的衣襟还没有扣上,她边扣衣扣边骂大傻,迎面见李丹花进了屋,便住了声。

李丹花叫了声:“二嫂——”

张寡妇愣了愣,忙把李丹花让进屋。家里没有凳子,只有几个木墩。两个人在木墩子上坐下。张寡妇急匆匆地扣上扣子。扣子扣错了位,衣襟一边长,一边短。李丹花用手指了指张寡妇的衣襟,张寡妇的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

张寡妇说:“张家有了大傻这个傻子,俺一个女人家,真拿他没办法。他一个傻子,啥都不懂,打也没用,骂也没用。不是有两个孩子,俺早就想一死了之。死了,两眼一闭,啥都不管了。”

李丹花的眼睛红了,她想起张寡妇说的“苦命人”这个词,这才真正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李丹花说:“二嫂,千万别这么想。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活着,就得有个活法儿,就得有所追求,就得对社会有点贡献。不管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难,只要追求幸福,向往幸福,就一定能得到幸福。二嫂,别看俺比你小四五岁,俺经历过三次大移民,有两次差点送了命。俺受的难比那汉江的水还要多,俺受的苦比那苦楝心还要苦。”

李丹花给张寡妇讲循化撒拉,讲羊圈山,讲自己的第一个丈夫王一东,讲杀豹子复仇的木连长,还讲木瓜镇的村霸王烈驹……,张二嫂听得眼泪直往下淌。二嫂说:“丹花妹子,咱们都是苦命人啊!”

李丹花说:“二嫂,孩子们都不小了,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人生一世,幸福得靠自己把握。”

张寡妇说:“谁不想生活幸福一些?谁不想找个男人,过上有人疼有人爱的日子?可是,我能吗?刚才,你也看到了。张家出了这五个傻子……唉,不说算了!”

李丹花抬起手,发现了自己手中的布料,这才想起来张寡妇家的目的。她把布料展开,站起身,对张寡妇说:“二嫂,实在没有啥好东西送给你,这块儿布料是我结婚时候亲戚家送的的,六七年了,没有舍得做着穿,送给你,做件上衣。”

张寡妇说:“不不,这布料还是你留着自己穿吧。俺一个寡妇,穿得再好,没有人看。只要肉不露在外面就行了。”

李丹花说:“二嫂,你留下吧,也不是啥好布料。做件新衣服有啥错?人就是要站着活,气死那些坏男人!”

李丹花放下布料,就要告辞。张寡妇推辞不过,只好留下。临出门,张寡妇把院子中的冬瓜摘下一个大的,送给李丹花。李丹花知道,张寡妇是真心实意送给她,也不推让,便接过来,抱在了怀里。

李丹花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她语气坚定,不容质疑,仿佛美好的生活就在明天!

二季稻收过,田里光秃秃的,连一根儿草都没有。不像老家的冬天,一眼望不到边的顺阳川里,到处是碧绿碧绿的麦田。古井的冬天地冻山寒,没有一丝生气。水田要到明年春上才能插上秧苗,古井的男人们要到汉江大堤上修水利工程,古井水田里的水都是从汉江河里流过来的呢!

生产队开了会,年轻人全部到大堤工地上去,上了岁数的男人们留在家里,冬耕,翻地。女人们在家积肥,看门儿。白幸福开完会,回到家,李丹花还没有睡。她披着一件夹袄,坐在床上,就着炕头上的灯光看书。一本线装《红楼梦》,李丹花看得入了迷。白幸福悄悄地走进来,轻轻地坐到李丹花的对面,昏暗的煤油灯的光洒在李丹花的脸上,显得柔和而又美丽。

李丹花抬起头,看见了白幸福,吓了一跳。她用拳头轻轻地打着白幸福的胸部,嗔怪道:“你这个呆子,回来也不言语一声,想把人吓死?”

白幸福说:“俺正在看你读书呢,你读书的神态真好看。”

李丹花说:“咱们结婚六、七年了,还没有看够?”

白幸福说:“没有看够!”

李丹花说:“没看够你就好好看!”

白幸福说:“不看了,你把衣服给俺准备两套,俺明天要去工地呢!”

李丹花说:“几天?”

白幸福说:“少说也得三俩月。”

李丹花站起来,打开衣柜,给白幸福找衣服。先找了一身外套,又找了一件秋衣,一条秋裤,一条短裤,叠整齐,放进了黄挂包里。她从床头拿起一只白色塘瓷茶缸,用一条毛巾拴在了黄挂包的背带上。她转过身,看到白幸福身上的绿军装上少了一个扣子,便给白幸福钉扣子。

白幸福说:“俺不在家,你要小心。”

李丹花说:“俺知道。”

白幸福说:“要照顾好娘。”

李丹花说:“俺知道。”

白幸福把手放在李丹花的肚皮上,又说:“要照顾好雪莲、云飘,还有在这个娃。“

李丹花说:“你放心去吧,俺又不是第一次生娃。女人生娃,就像母鸡下蛋一样,'嘎噔’一下,就生下来了。”

白幸福听了李丹花的话,笑了。

立了冬,天气渐渐冷了起来。李丹花穿上了棉袄,还冷。肚子里有娃,棉裤的裤腰小,穿不上。婆婆王凤娃把她的棉裤拆了,用一些旧布接大,再蓄了些棉花。她穿上婆婆给改的棉裤,暖和多了。

女人们在家积肥。在地头挖一个坑,填上废弃的稻草、畜粪,用土盖了。开了春,扒开,就成了土粪。土粪按担计工分,积得越多,工分就越多。李丹花除了在地头积肥,还在家里积肥。家里养着一匹小马驹,小马驹的圈里沤出的肥,比地头的肥还要壮庄稼。

这天,婆婆去田里给小马驹拾干草,雪莲、云飘都入了学,家里只剩下李丹花一个人。李丹花没有去地头积肥,马圈湿了,得垫圈。垫圈得用黄土或黑土。土质越好,沤出的肥越肥。李丹花从村头挖了黄土,往家里挑。李丹花挑了几担,热了,累了,便解开了袄子的扣子,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歇歇儿。李丹花刚坐下,便听到外面有吆喝的声音。有人大声喊:“抓住她——,抓住她——”

李丹花站起身,扣子还没有扣上,只见张寡妇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张寡妇一进门,便急急地对李丹花说:“丹花妹子,快救救我!”

李丹花问:“怎么了?”

张寡妇说:“有人要抓我,快给我找个地方躲一躲!”

李丹花见张寡妇慌慌张张的样子,知道事情紧迫,也顾不得细问,便把张寡妇领进了屋。李丹花看了看屋子,急中生智,掀开了谷缸的盖儿。谷缸空着。李丹花指了指这口空缸,道:“快钻到谷缸里。”

张寡妇两手按着缸沿儿,跳进了谷缸。李丹花说:“别出声,等他们走了,我便进来喊你。”

张寡妇说:“知道了。”

李丹花拿起高粱杆扎成的缸盖,盖上。又抱起婆婆的黑匣子,压了上去。李丹花做好这一切,便向门外走去。李丹花边走边扣着自己袄子上的扣子。

四条汉子闯进了院子,站在院子中间,大声地问:“二嫂来过吗?”

李丹花一看,是张家四兄弟,她的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她边扣扣子,边拿眼瞟了瞟这四条莽汉,生气地说:“俺正在屋里换衣服,什么也没看到。”

三傻说:“你不会没有看到,我看着她进了你家的院子!”

李丹花说:“不可能吧,我在屋里,没有见什么人进屋。要是你们不放心,就在院子里找找好了。”

李丹花家的院子没有院墙,没有楼门。不像当地人,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安全。三傻瞅了瞅院子,院子光秃秃的,连一个遮挡的地方也没有。

三傻说:“你不会把人藏起来了吧?”

李丹花假装生气,大声地说:“你这人咋这样说话?我也会管,也不敢管。你们老张家,谁惹得起?不信,你们就进屋搜搜,免得过后俺落个一身不是。”

三傻也不说话,他向弟兄们招了招手,气冲冲地进了李丹花的屋子。四个人在李丹花家里仔细地搜,连张寡妇的影子也没见着。大傻傻乎乎地把李丹花家的盐罐掀翻了,掉到地上,烂了个粉碎。

李丹花说:“你们得赔我的盐罐,赔我的盐。”

三傻气冲冲地对大傻吼道:“你这个二百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傻哭了。大傻大声地哭了起来

三傻烦了,大声道:“哭啥哭?再哭,你的事我不管了。”

大傻住了声,不敢再哭。

三傻说:“走,到附近找找,我就不信,她能飞上了天。”

四个人说着就要往外走。李丹花伸出胳膊,假意阻拦道:“你们还没有陪我的盐罐呢。”三傻气冲冲地说:“你想挨揍是吧?一个破盐罐,也值得你大呼小叫?惹我发了毛,我放一把火,把你家这房子烧了。”

李丹花哪里是真心阻拦?她巴不得这群傻蛋早走呢。可是,这假戏还得真做,要不,三傻查出了真相,还不把她吃了?他装着害怕的样子,低声咕哝道:“我招谁惹谁了?好好的一个盐罐,被你们打了个稀巴烂了。”

三傻兄弟四人出了丹花家的门,气冲冲地往村东追去。

李丹花见他们走远了,便进了屋,抱起小匣子,揭开缸盖,把张寡妇从谷缸里扶了出来。张寡妇出了缸,长长地吸了几口气,用手捶了捶胸部,问:“都走了?”

李丹花说:“都走了。”

张寡妇说:“这伙儿挨千刀的,啥时候死净儿,死光了,我才有一个活路。”

李丹花说:“他们不是都在工地上,咋回来了?”

张寡妇见丹花问起这事,便坐在丹花的床上,小声地哭了起来。张寡妇哭着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张寡妇的丈夫二傻死后,张家人便起了歪心,想让张寡妇嫁给大傻。大傻是一个真傻子,除了放牛,拾粪,其余的事,啥也不会干。这还不算,大傻的智力只有三岁小孩的智力,尿尿不背人,拉屎不擦屁股,穿鞋分不清左右脚。嫁给这样的人,还不是受一辈子罪?张寡妇是说死也不同意。

张寡妇看上了村里几个后生,张家人不愿意,把前来说媒的媒婆打得鼻青脸肿,再也没有人敢再上门给张寡妇提亲。张家人认为没有人给张寡妇说媒,时间一长,张寡妇熬不住,自然会同意与大傻结婚。谁知,张寡妇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硬是撑了12年。在这12年里,张寡妇受的苦,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村子里有一个光棍,叫杨福,年龄与张寡妇的年龄相仿。两个人一来二去,便好上了。张寡妇家的重活,杨福全包了。杨福的缝缝补补洗洗刷刷,张寡妇全揽了。按理说,两个人走到一起,也是一桩好姻缘。可是,问题还是出在张家。张家人说什么也不让张寡妇结婚。两个人只好偷偷地你来我往。张家人很生气,认为张寡妇败了张家的门风,逼着张寡妇嫁给大傻。

这次,张家兄弟认为大队长胡三英带着村里的男人们在工地上,正是办这事的好机会。他们想:“给张寡妇来点硬的,也许这事能办成。”张家兄弟一商量,便向大队长胡三英请假,说家里老母亲有病,得回家给老母亲治病。大队长胡三英便信了他们的话,准了他们的假。

三个人一回来,便再次逼张寡妇与大傻结婚。他们把张寡妇与大傻关在一间屋子里。张寡妇从窗户跳出来,逃了。大傻见张寡妇从窗户跳下去,跑掉了,便打着门,大声喊:“跑了,跑了。”

三傻正与两个弟弟坐在堂屋里喝茶,听见大哥在里屋喊,便打开门,一看,张寡妇果然从窗户逃走了。于是,兄弟四人便从后面追了上来。张寡妇被追得没处躲,只好跑到李丹花这里来了。

李丹花说:“这群狗娘养的,简直不是人。二嫂,你就住在我家,看他们敢把你咋样。”

张寡妇说:“丹花妹子,这事,你管不了,他们兄弟四人,凶着呢。我不能连累你。我要去找胡大队长,这事,只有她能管。”

张寡妇说着,就要往外走。李丹花看了看外面,太阳快落山了,张寡妇一个人走,她不放心。她对张寡妇说:“二嫂,你先住在我家,明天一早,你再到工地上去,这样,也安全些。”

张寡妇看了看外面的天,哭道:“那就麻烦你啦。”

李丹花说:“二嫂,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谁让咱们都是苦命人呢!”(作者:田野;未完,待续)

下章内容预告 张寡妇到汉江大堤工地上找大队长胡三英告状,胡三英让张红旗去抓大傻兄弟。张红旗暗使巧计,拉拢大傻兄弟。张红旗捏造胡三英不清白历史,篡了权。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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