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咱不闹了行吗?

爷爷,咱不闹了行吗?

                                     颂明

宋老头和孙子小龙并排躺在海边的沙滩上。

身下的沙子还带着白日太阳留下的体温。清凉的海风带着淡淡的咸味和鱼腥,大海平静地呼吸着,甚至可以隐约地感觉到小沙蟹在四周窸窸窣窣地爬行。月亮还没出来,最神秘的是天上的星星,在深邃的夜空中闪烁着。假如你盯着一颗仔细看的话,会觉得那是智者的眼睛在向你传递着某种信息。

“你都19了,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呢?”宋老头问。

“爷爷,你是几岁时谈的恋爱啊?”小龙没有正面回答爷爷的问题,却以攻为守,反问起爷爷来。

爷爷笑了:“可不许说我老不正经啊。我15岁时就爱上了我们的班花,还和情敌打了一架。我输了,鼻子被打出血了。”

“你那不叫老不正经,是少年风流。不是说你们那时候的人都很封建保守吗?”

“呵呵。封建是礼制,保守是装的,不得不装。其实人的内心都是一样的。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你为啥就没有女朋友呢?”宋老头又回到了原题。

“哪有你这样做爷爷的?好孩子都要被你给教坏了。再说了,我有没有女朋友干吗要让你知道?那是我的隐私好不好!”

“是的。那是你的隐私。我不该问的。”爷爷闭上了眼睛,好像在自言自语,“我真的是老了。可只要和孙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我们那时候,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候,挂着嘴边的一个话题就是你喜欢谁?”

“你们的童年真好。”孙子似乎有些羡慕了,“可是,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好斗了呢?成天写小说斗嘴,有意思吗?爷爷,咱不闹了行吗?颐养天年,永葆童心。多好啊。”孙子侧过身来。

“好是好,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宋老头刚要说话,帐篷那边传来了一阵吵架的声音。小龙一骨碌站起来:“不好,有人和妈妈吵架。”说着就飞奔了过去。宋老头也赶紧站起来追了过去。

几个小青年在帐篷的旁边支起了烧烤炉,烟正好刮到了小龙家的帐篷里。小龙妈妈找他们理论,几个小青年蛮不讲理还流里流气地耍起流氓来。

小龙怒不可遏地冲了过去:“你们想干什么?”

小青年一见小龙:“哟呵,没听水响又窜出来一个。怎么着,信不信把你也给烤了。”

小龙抡起拳头就要打过去,宋老头正好赶到,急忙拦住了小龙:“你先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几位帅哥,咱们都好好说行吗?这里的露营海滩是不准烧烤的。那边有布告。你们可以去看看。”

“你谁啊?小爷就是要在这里烧烤,你管得着吗?”

“我当然管得着。你们烧烤的烟刮到人家的帐篷里了还不能管?”

“刮帐篷里管我什么事?你找海风去啊。”有个小伙子上来推了宋老头一把。

“别动手动脚的啊。我有心脏病。”

“怎么着,还想碰瓷讹人啊?倚老卖老,在小爷面前不好使。”几个小青年围住了宋老头。

这时小龙的爸爸领着几个警察过来了。警察把小青年都带走了。

海滩恢复了平静。

小龙还在愤愤不平:“好心情全被破坏了!”

“别生气了。这样的事情你以后还会遇到。”爷爷拉了小龙一把,“走,散散步去。”

“你和他们讲理,没用。真想和他们打一架。”小龙挥了一下拳头。

“那可使不得。打架你明显吃亏,还把理给打没了。你爸爸做得对,找警察。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报警,依法办事。咱是文化人,只会打打嘴仗。这就叫君子动口不动手。”

小龙笑了:“你又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不喜欢人家的小说不看就是了,犯得着写小说打嘴仗吗?你以为你是谁啊?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其实就好比这海滩的一粒沙子,怎么显也显不着您!”

“孙子诶,”宋老头拍了拍小龙,“你这话我可爱听了!我就是这海滩的一粒沙子,可我是从大海的视角看世界的。你那位大师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只狗苟蝇营的沙蟹。沙蟹以为自己了不起,可他能在大海面前逞威风吗?他不行!在沙子的眼中,海滩的文学不仅仅是沙蟹,还有海鸥、白云、蓝天、海潮、鲨鱼、鲸……”

小龙摇了摇头:“跟你真的谈不拢。老人的世界我不懂。”

宋老头叹了口气,仰起脸看了看夜空,月亮刚刚升起来了。清冽的月光照在他沟壑纵横的皱纹上,显得格外沧桑:“你不懂我,就像我当初不懂你的太爷爷。”

“你不是常常以太爷爷为傲吗?”

“那是现在。我在你这个年龄时心里最恨的就是太爷爷。”

“为什么呢?他好打你吗?”

“能打我倒好呢,他压根不管我。最多周六回来一次,周日下午又走了。有时候周六也不回来。那时候我觉得母亲是天下最苦的女人。我家有5个葫芦头。她还要工作。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抱怨太爷爷吗?”

“嘴上经常抱怨。可我知道她心里特别爱他。比我现在更以他为傲。”

“打死我也无法理解。”小龙摇了摇头,“你说一个豪门家的少爷,却跑去革命,却革自己头上了,田被分了、家产被抄了、家人被斗了,太爷爷先是提着脑袋做地下工作,然后冒着枪林弹雨打仗,最后落得被批斗、靠边站,刚一恢复工作又玩命地工作,他到底图啥吔?是人都想不通。”

“是的。我当时比你更想不通,特别恨他。”

“那你又是怎么想通的呢?”

“我是从佩服开始的。”

“你佩服他哪点?”

“他看事情特别准。从70年代就对后来的国家大事作了预测,结果大都让他给说准了。”

“比如呢?”

“比如他解了伟人的四言诗,说那是告诉尼克松,你们将来要和DENG打交道了。比如他说精英教育会导致很多社会问题最终必定行不通。比如他说会有一股否定历史的回潮,这股回潮将会从虚无哲学、视人民群众为乌合之众、鼓吹精英教育和颓废文艺入手但不堪一击。他甚至在2012年就比较完整提出了'两个循环’的经济概念……后来证明全被他说中了。”

“他真这么牛?”孙子忽闪着眼睛,不敢相信。

“这不带你不信的。我从2000年前后开始就坚持把他的观点写成文章发到网上。这都是有据可查的。”

“他为什么会这么牛呢?”

“你太奶奶说了,因为他是真党员。”

“真党员就这么牛吗?”

“确实是的。我到60岁以后才明白的。”

“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真党员都是站在人民立场而不从自己利益看问题。他们一生都在为消除两极分化而奋斗。”

爷孙俩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帐篷前,听见小龙妈妈正在和小龙爸爸吵架:

“你算什么男人?遇到事丢下老婆孩子自己跑了,连儿子都不如。”

“我不是去找警察了吗?靠你们能够斗赢小流氓?最后都头破血流才算英雄是吧?”

“回去!没心情了。小龙,收帐篷回家!”

听见媳妇和儿子吵架,宋老头不好插嘴,悄悄钻进自己的帐篷里了。

2021年9月1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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