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凌晨两点的干饭老人
“你见过凌晨两点钟的夜景吗?”
这样一个听似文艺阑珊的问题今天好似文艺滥觞了。
可即使是在夜里的不眠夜,那些自诩加班见到凌晨夜景的人,怕多半也是在室内折腾着自己的身体吧。可事实上另一边的凌晨两点钟却真实的有夕阳红在你写字楼里看不到的街道上陪衬着“看风景的人的风景”。
夜晚的雨下的有点突然,可能春日里南方绵雨都是这样的吧,细细的,柔柔的,又是不知不觉的。比不了夏日的阵雨来的痛快,却更具有温柔的杀伤力。那种密集的细针碰触皮肤的感觉即使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都难免觉得厌烦。
我打着伞,小心慢行的骑着刚受伤的小电驴,格外注意的行驶在马路中央。虽然一颗急着回家的心吊着诡,但还是担心着雨中那些傍晚疾行的小汽车。要知道,这样一个凌晨的夜晚时分。这些雨中行驶的车辆,每一辆都是随时来个暗杀的“杀手”。
从通港路拐弯到人民路直线的这段要格外小心。事故多发也往往在这样一个十字路口转CBD大路的地方。刻意把不到40码的速度再降到30码都不到的我,因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心在雨中缓缓直行。也正是这一举动,让我更发现了平时看不到的慢世界。
在这个慢世界里,被风迎面斜入的细雨是朦胧的,凉凉的;迎着风在手里颤颤巍巍的伞是变了形的;偶尔被双向过往的车灯照亮出的视线是模糊而令人讨厌的;大半夜在路上不顾红绿灯而只注意到无什么车就大踩油门的车主是令人厌恶的;遇到十字路口就蹦哒出来的车子是吓人的;柔和的路灯下,灯光中的雨是充满艺术魅力的;即使是偶尔在草丛里冒出来的小生命都是美好的;相比迅雷一般巴不得超速回家的车辆,偶尔路过死水知道减速而避免水花飞溅的司机是值得thumbs up的!而凌晨雨夜的晚上,最触动内心的,是来自距离我一百米左右不远的右前方一对老夫妇的。
他们是我行驶在靠近新民街路口时碰上的一对夫妇。那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人。老爷子踩着三轮,老奶奶给打着伞,坐在侧边。雨中,我能看到轮毂里溅起的泥水打湿着老奶奶的裤脚。而老爷子蹬在三轮拉板上的是一双拖鞋。虽然不是大热天,老爷子卷起了两腿的裤脚,露出单薄裤子里横着腱子肉的小腿。可即使是这样,也难以掩盖积雨淋出的裤脚里往下渗的雨水。就是在雨中,在老人卖力的双脚下,三轮在不满足的向上着。
这是一辆简易三轮车,不是我讨厌的电动三轮。前轮也是手刹的。这种三轮车全靠双脚踩着前进。遇到平坡还好,要是逢着一个山坡,还真够吃力的。我和他们擦肩的时候有注意下车里头装啥东西,可以看到的是几茬碎叶子。平时也该是用开拉拉蔬菜的。这个点在外头的人很少了,更何况是在雨中踩着三轮在路上的老人。老爷子戴这个眼镜,看着身体还很健壮。虽然上了年纪,手脚却依然保持健硕。而老奶奶虽然满头银发,却看着也十分硬朗。我们擦肩的瞬间,还相互对着笑了笑。
依照我最近的一点小习惯,我刚超过他们的时候想着掏手机把他们俩的笑容记录下来。因为他们在回应我的对望一笑让我觉得很美好。不过很快的这个念头就被另一个念头取代了。超过了他们不久,我就再次放慢了速度,和他们保持着平行的近距离接触。那一瞬间,我只是想和他们说一说话。
“阿公阿婆好啊,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啊。”
“你好你好”。
“是从市场回来吗?”
“是啊,第一菜场走过来”。
“哦,那好远啊。你们是卖完菜回来吗?”
“对啊,没办法。老了嘛。自己挣点自己吃”。
“那你们要回哪里去?”
“象岗。你是哪里人呢?”
“那还有有点远的。我往白沙走”。
………………
一小段路的聊天中,老夫妇始终笑着和我聊着。我的拙劣的欧语只能在半白半方言中完成对话,而且还时常是他俩异口同声的笑着跟我说话。而我始终注意到老奶奶一只手握紧伞为老爷爷撑着,丝毫没有被迎面风雨阻挡着分毫。就好像老爷爷的腰杆一直和他的双脚一直撑着脚下的家伙事儿一样。在他们组成的一幅画面就是再好的油画也无法表达出来。这是一种长期形成的家庭责任感的相濡以沫的默契。
我们并行到第三个共行的路口,我把小电驴重新升到了40码。我超过了他们。然后我在前方的桥上把伞放在前篮,下车停了下来。这里是一个需要山坡的桥,尽管已经成为马路一部分,但还是有些坡度。往回跑,我看到老爷爷的小三轮快到了,抢先跑到了他们的车后面,推着一起上了桥。过了这桥,他们到象岗的路就顺多了。老夫妇看我这热心劲儿,只是连声道谢,细雨中还能看到他们突然绽放的孩子气的红脸蛋,一种莫名的娇羞和不好意思。老奶奶还把手上那把紧握的伞转了向给我,反倒是我不好意思的加快了步伐。立马帮着把车推上了桥。
过了桥,前行俩路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到分手的档口。我的小毛驴也要准备加速回家了。老奶奶伸向裤腰带,拉了拉。从腰包里取了一个橘子给我。算是感谢。我没有要,说是赶时间。但实际上他们今天给我的感动已经是最大的回馈。
“年纪大了,自己要养活自己呀。”这是一种很动听的回响,也是我们年轻人自愧不如的地方。在自诩干饭人的时候,我们却没有他们那样的在一辈子辛苦生活中自己为自己寻找欢乐的精神和力量。今天,我在两位老人身上看到了那股失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