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溪：体检｜小说

孙英杰：远方的诗（外三首）｜诗歌

文/涧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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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老郑醒了会儿了，眼睛还闭着，脑子在一些好事儿上打转转。

自卸下工作重担，渴望的午休成为现实。

他睁开眼睛，突见天花、几方墙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游走。他赶紧闭上眼睛，想稍静一下可能就好了。这种情况他以前遇到过一两次，未见有大碍。他再次睁开眼睛，“走马灯”依旧。几次闭、睁仍不奏效，他决定坐起来——当然是紧闭双目。坐立镇定少时，他睁开眼睛，努力定神几次，“走马灯”才停下来。

妻子薇薇早于老郑结束午休，已在客厅看电视。老郑向妻子讲述了刚才在床上的经历，末了喃喃：“……现在人都还有点儿晃晃悠悠的！”

他是希望妻子能告诉他所述是怎么回事儿。妻子遭遇“走马灯”的时间比他早，次数比他多。妻子给他几种可能：“你是不是中午吃多了哟？你说坐起来有点儿想吐，有点儿像晕车，要不就是有点儿感冒？如果看东西都是重影的话，怕是有高血压了哦？！我只是猜哈！我不是医生……”

妻子所言遭遇“走马灯”的最后一种可能，让老郑心里一“咯噔”：自己已进入时下人们常说的“三高”（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高发年龄段，于是回妻子道：“ 硬是！原来在单位倒是年年体检，还是‘高级套餐’，身体项项达标，自从离职单干后，我们已两三年没体检了，现在‘吃饭挣钱了’（喻退休了），我建议我们好好去做个全面体检！也顺便查个血脂、血压、血糖……你觉得呢？”老郑问妻子。

妻子漫不经心回答：“随便你！”

二

说办就办，老郑拨通在市里大医院做检验工作的表妹的电话——实施夫妻俩商量好的体检行动的第一步：咨询。

电话那头的表妹，很快给“哥、嫂”列出个性化的必检清单，老郑边听边记：

“肺、腹部CT，二人……”

“前列腺彩超，就哥你……”

“甲状腺、颈动脉彩超，二人……”

“嫂子，妇科B超、乳腺B超……”

“如果平时胃有反酸的情况，可以考虑加个无痛胃镜……”

“这些（以上）项目在‘体检中心’做，查血我这边给你们安排……”

接着叮嘱：“晚餐要清淡，晚上十二点后停止任何进食，早上必须是空腹……”

“‘体检中心’楼下有停车场……”

对于表妹的周到、耐心，老郑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表妹还打消老郑夫妇的顾虑：“晚上九点钟的助眠养生牛奶你们可以照样喝！”为了保险（体检结果尽量准确些），夫妻俩仍决定放弃每日晚上的那杯牛奶，晚餐也完全不吃辛辣，计划翌日一早避开拥堵7:00前到达“体检中心”。生活一时间进入准体检模式！

三

自夫妻俩退休后，平日每晚的九点半，是老郑给妻子“敲胆经”做养生保健的时间，这日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的老郑，已没了午休起床时和下午筹划体检的那种惊惧、焦虑，显得轻松很多了。他轻重有度的捶拳边在妻子腿上移动边问：“老汉、老太婆（老丈夫妇）七、八十岁了，好好的，他们每年都体检了的吗？”

妻子答：“他们才没做啥子体检吧！”

老郑听出妻子话中有话。

妻子接着道：“老郑，这是你问起了，下午我不好说得，怕你生气，其实我是不主张去做啥子体检的，你想嘛……”见老郑在平心静气的听她说，妻子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你做这个体检有啥子用嘛，全自费花一大笔钱不说（‘体检中心’回复老郑询问时称，在三甲医院体检不能用医保卡！该‘体检中心’属三甲医院一部！），真正查出大病、绝症，还不是只有听天由命。何况现在医院的误诊率这样高，前几天看到一个信息，说医院的误诊率少的30%，多的达到50%，国外的误诊率还要高！这是一个著名的留洋医学博士说的哈，不是我编的！

体检出你有大问题，你肯定要这个大医院，那个名医院的复查，先不说复查结果如何，就是那个第一次检查结果，就足可以把你吓死！接下来无休止的复查折腾死你、累死你……钱‘哗哗’往外流，每天背个疑似大病、绝症的包袱，生活完全遭破坏！你说这是不是没事儿找事儿，自寻烦恼嘛？！”

老郑不动声色的听着，没有反驳的意思，妻子愈发往下“发挥”了：

“现在一般百姓，真正得了大病、绝症，自己拿得出好多钱去医嘛？国家对大病、绝症的医保报销比例，现在已经很高了，但一些专门医大病、绝症的特效药，还是要病人自己掏腰包。你晓得噻，我表姐得肺癌，每个月几万块钱的自费药，三年下来房子‘吃’脱一套，到最后是她本人写纸条叫家人‘不要再抢救了’，这样表姐一家人才解脱了，她自己也彻底解脱了；

你姐姐的乳腺癌转移成鼻癌，不是你大哥一年几十万的资助，能撑到今天吗？放、化疗后，嘴巴一天到黑含个保温瓶塞子保口腔的活动、不变形，吃啥子吐啥子，还……她都说那是‘生不如死’；

还有我们同学的老汉（父亲），也是得了啥子癌，现在每个月拿几万块钱保命，几姊妹的家都快要遭拖垮了！”

老郑有些附和的插话：“还是姨姐夫的老汉乐观、看得开，腹痛查出肝癌晚期，医生说最多只能活半年，他不住院、不开刀，靠吃中药和后期我找人帮忙开止痛药，活了近两年……不行了进医院，医生说抽腹水抢救，老人家直接招呼姨姐夫不要抢救！这种对生死如此豁达、坦荡的人，还真是少见，让人敬佩！”

郑妻接过话茬：“现在得了大病、绝症的人，找得出几个像姻伯那样豁达、看得开的嘛？所以说做啥子体检哟，莫要没得事自己嚇自己，自己嚇死自己！”

一句随便问老丈夫妇是否年年体检的话，招致妻子推翻下午夫妻俩共同定下的体检，老郑颇显尴尬、难堪。稍顿，他质疑妻子——其实也有些在问自己：“你这样看待体检，不就是人们常说的‘逃避现实’或成语说的‘讳疾忌医’唛？！”

郑妻：“反正我的观点是：身体那点儿不舒服就去医院看，查出大病、绝症，该死，那是你的命。不是有常言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吗？！做体检是可能反而让人早早背上得了大病、绝症的包袱，去见阎王更快……”

龙门阵“摆”到这里，老郑意识到，要妻子明儿一早同自己高高兴兴地去体检，已是不现实的了。他看看墙上的钟——21:35，不早了。他试着问妻子：“那就告诉表妹我们明天，不去了？！人家毕竟已做了安排，不去必须要说一声！”

郑妻立马拍板：“要说就趁早，免得晚了影响人家休息！”

老郑于是编了如下一条信息发给表妹夫：

“怡心（表妹夫），烦转告悠洁（表妹），二嫂（郑妻）对体检很有顾虑，明天我们就不去‘体检中心’了！今天下午太麻烦悠洁了，不好意思！”

夫妻俩共同认为：让表妹夫转达这个他们“失信”的信息，比老郑直接打电话给表妹妥帖些、不难为情些……

四

机巧的是，第二天上午，老郑接到哥从东莞打来电话，问托他办的事的进展，哥说他暂时还不能回本埠，因在电视台工作的亲家公，退休前做最后一次集体体检，查出得了癌症，现已住院做了手术，原两家打算一起去甘肃、新疆、内蒙秋游，现在整个计划全泡汤了，整个家也乱了……

老郑顺便向哥提起自己“流产”的体检计划，电话那头的哥立马郑重其事的规劝道：“嗯，我劝你算了！你晓得我和你嫂每年都做了体检的噻，但从今年起，我们不准备再做体检了……”

老郑插一句：“依你们的条件，做的肯定是VIP+++（超级贵宾）的体检噻！”

大哥接过话头：“那倒是！但是做体检最重要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看你有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前几年，每次做完体检，等到出结果、拿结果，心头的那个忐忑、焦虑、神不守舍，言语难以形容，一次体检报告说你嫂子肝上长了个肉疙瘩，疑似啥子啥子，把你嫂子吓惨了，一连跑了五、六家大医院复查，折腾了将近半年，最后检查那个肉疙瘩又不见了，专家说原来检查看到的那个东西，可能是个气泡儿！”

老郑感叹：“现在网上的保健养生信息，包括该不该定期体检，太多、太乱了，搞得人无所适从，不晓得该听、该信哪个的了！”

老郑哥总结性地：“依我说，正确的做法是：该吃，吃！该耍，耍！该睡，睡！只是不要有啥子抽烟、喝酒之类的不良生活习惯就行了，一切顺其自然！至于活好久，那是你命中注定的……”

哥这么个不把钱当回事儿的人都不体检了！

老郑一时陷入两难！——因为他原打算背着妻子自己偷偷去做个体检，他宁愿相信医生、相信科学……

2020年07月16日

【作者简介】曾钦富，笔名涧溪、潺潺涧溪，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南岸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