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苏音《忆外婆》
文/苏音
【作者简介】苏音,会计师,中国残疾人作家联谊会会员、汕头社会心理学会会员、汕头市作协会员。
(我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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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翻见一张旧照,不由怀念起外婆来。在我出生时,外婆就从家乡梅州的兴宁来到了汕头我们家里,先后带大了我们兄弟俩,和我们一起生活了近30年,1987年92岁辞世。
外婆一生艰辛操劳,外公过世得早,我母亲是长姊,其时还在读小学,下面有弟有妹,生活的重担完全压到了外婆身上。靠着每天从早到晚没个停歇地奔忙,清晨为鱼贩送养鱼的水、一挑就是几十担;白天为人家打短工,住在城里却常到乡下找农活干;晚上又坐到手摇纺车前,纺线到下半夜……就这样,她拉扯大我的母亲与舅姨仨,除母亲要帮扶外婆中师未读完就去小学教书外,培养出两位大学生。
我们兄弟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基本顾不上管我俩,吃喝拉撒、穿衣戴帽,几乎所有的生活琐事都是外婆照管,还要买菜做饭操持大小家务,每天从早到晚,没个清闲。外婆原在国营工厂当工人,她不来我家,是完全可以领退休工资安享晚年的,却因为我出生放弃了工作。
从小跟外婆生活,自然有着许多回忆。1960年前后的困难时期,外婆利用房前屋后的空地种菜种杂粮,千方百计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印象最深的是1968年春节,那是唯一一次父母都不在家的春节,当时提倡过革命化春节,很多单位都没放假,父母远在“五·七干校”,家里就我们兄弟俩和外婆,显得特别冷清。那年的外婆已是73岁,她老人家忙忙碌碌一整天,到了除夕晚上竟不知怎么变出了一桌的佳肴,那家乡的梅菜肉、鸡蛋饺、蒸肉丸、还有最具客家特色的酿豆腐,外婆还让我们呷了几口她自酿的客家糯米酒。那种美呀,迄今过了这么多个春节,吃过多少美食,也上酒楼宾馆赴过大小筵席,可感觉都比不上这一回。
年夜饭后,外婆让我们兄弟轮流背诵“老三篇”,又齐声朗读“语录”,然后给每人奖励一个潮州柑,她自己却没舍得吃。留下几个摆在盘子里,说明天大年初一,开门迎大吉。翌日一早,她又给我们一角七分钱去买了一挂48响的鞭炮,还用三分钱买了个气球给四岁的小弟。我们将鞭炮折零,在门前变着花样放得不亦乐乎。是晚,外婆带我们去逛街,从崎碌尾走到新华市中心,几乎走了当年的半个鮀城,一路上也见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虽然天寒地冻,连脚趾头都生疼,可我们却兴高采烈的。那个春节外婆给了我们所能有的最大快乐。
1969年汕头遭遇历史最强的“7.28”台风,我们住的是老旧平房,门前无遮无挡,正当风头,强风之下连墙壁都在摇晃,屋瓦也在松动。父母都在单位抗台风,外婆带着我们兄弟俩撤到附近一座较坚固的四层楼上去,才稍安顿,就见风刮得更狂更凶,雨也更大更猛,我们家的屋瓦不时被揭开,风雨交加往屋里直灌。75岁的外婆急了,不顾一切冲进风雨中去搬救东西,硬是来回数趟,总算抢出些衣食用品,凭这些才保证了我们以后几天的基本生活。
1976年后有几年我家借住在父亲工作的单位里,热心的外婆主动承包了给单位几百号人烧开水的任务,那种承包是没有获益的,就是如今的义工。后来单位的总务过意不去,给贴补些蜂窝煤。
1984年外婆因脑血栓瘫痪卧床,这年底我刚结婚,刚进门的妻子毫不犹豫地和婆婆一起护理外婆,一连几年,喂饭、擦洗卫生、扶抱起来大小便、翻身盖被褥、还有洗刷有时大小便失禁弄脏了的被垫、衫裤,没有任何抱怨。外婆常常深夜躺在床心烦意乱,有事没事要叫人到身边来,与老人共住一个内外间的我们,几乎每个晚上都要被叫醒几回起来照看外婆或劝慰。次年,外婆终于如她所愿,在看到了曾孙出生后,平静地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外婆对人很重情,结识了不少客家老乡,他们常来家玩,外婆就是自己尽量节俭着,也要留老乡便餐。记得也是一年春节,有驻军的老乡来探望她,那时带相机还是很稀罕的,便拍下了这张春节留影。
我愧疚的是,外婆病重时很想吃些水果,可那时我工薪微薄,孩子又刚出生,得算计着家用,也就仅给外婆买过二、三回水果,还尽是大路货。如今这水果已不再是奢侈食品,家中饭后或晚上常不断,然外婆却再也享用不到了。望着像片上的外婆慈祥地笑着,我仿佛听到她在说: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高兴了。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