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古月《理发师的绝技》
文/古月
【作者简介】古月，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苏师傅的理发店是乡上唯一逢场、冷场都开张的理发店。其他理发匠只在逢场，在墙角支张椅子，挂块镜子就开张了，根本没有店铺。
苏师傅的理发店其实也只有半间，在乡文化站的山墙上搭了一个斜坡，就是我们乡下人常说的“偏偏”。理发店旁边有一棵老榕树，巨大的树干，五人也合抱不拢，茂盛的枝叶几乎把理发店遮盖了。我与苏师傅的儿子是初中同学，放学了，我们常常在树下玩。
理发店门两边有一幅老对联：虽是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据说是石达开当年对理发匠的妙赞。店内墙上有两块长方形的镜子，每面镜子前边有一张椅子。这两张椅子却不相同，一张用来理发，一张是活动的，可以躺开，用来修面。镜子下边有一个长长的平台，上面放着洗发膏、啫喱水、香水、剪子、推子、梳子、火钳子，剃刀也放在这上边。
苏师傅的绝技，就是修面。修面的剃刀前宽后窄，刀面乌黑发亮，刀刃锋利无比。苏师傅象国营的理发店的职员，穿着白衣大褂，两指捏着刀身，先在挂在墙上的的磨刀布上，来来回回，噌噌噌地磨，真到拈起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一吹就断。苏师傅再用热毛巾给你擦脸，额头、下巴、颈项，重点是胡须，太硬的还要捂一捂，或用点肥皂水。苏师傅让你在椅子上坐定，他则蹲下马步，一手扶着你的头，另一手的剃刀就在你的面上游走。游走的剃刀，凉凉的，象一阵杨柳风吹过，有时又如蜻蜓点水。你只听见那沙沙的响，有韵律，有节奏，不知不觉就舒服得闭上了双眼。
我也常常在苏师傅的店里理发，却从不要苏师傅给我修面。因为我当时正读了一个用剃刀杀人的故事，看见剃刀就会联想到故事中的恐怖场景。苏师傅的儿子常常笑我胆小，说他爸爸技术如何如何好，一定要我体验体验。
一次，苏师傅给我理完发，苏师傅的儿子把我按在椅子上：爸爸，古月要修修面。苏师傅得应一声：好嘞。苏师傅将一把明晃晃的剃刀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说：不要乱动，要不然，我手一抖，就刮破你这张英俊的脸。破了相，可不好讨媳妇哦。那一刻，我象待宰的羔羊，一动不动的，只怕剃刀会划破我的脖颈，向我的喉咙划去。苏师傅说：我今天让你尝尝剃刀掏耳朵和刮眼睑的滋味。刮完脸，我感觉到锋利的刀刃又在耳廓内外走了两遍，把耳廓的细毛刮好了，刀头向里一探，轻轻一旋，耳窝里的毛也刮完。接着是眼睑，刀锋伸进了我眼里，冰冰的，凉凉的，麻酥酥的，既恐惧又舒服，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先刮眼皮，后刮眼角，从左到右，灰尘、沙子、杂毛都刮得干干净净。睁开眼，你就真是“刮目相看”。修个面，仿佛坐在飞驰的过山车上，给人惊心动魄的超重失重的体验，又似凤凰涅磐。这高超的技艺，不由得让我想起初中语文课本中卖油翁的故事。
很多人想学苏师傅的绝技，苏师傅却轻易不收徒弟。苏师傅的儿子初中毕业不想念高中，想跟父亲学理发，苏师傅却不答应。苏师傅说：你不要把拜师学艺想得那么简单。你还是老老实实，先把高中读完。苏师傅爱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徒弟学剃头，师傅让他先在一个南瓜上练习。徒弟练一会，累了，就把刀往南瓜上一插，玩去了。玩过了，拿起刀又开始练习。慢慢地就养成了坏习惯。出师了，给客人剃头，正剃着，有人喊去，拿起刀就向客人头上扎，惹出了天大的祸事。苏师傅说：要有我这手艺，得胆大心细，沉得住气。心性不好，三年五年你也学不会。
苏师傅有一位女徒弟，高高的，瘦瘦的，唇红齿白，很漂亮。女徒弟扫地，烧水，洗头，总有干不完的事。有时也给客人修修面，关键部位就由苏师傅来把关。
苏师傅理发店左面靠老榕树，右面靠文化站，后面靠山，前面靠街，靠街这面有一扇大窗，窗下有一宽大的长条椅，理发的客人就坐在这里一边看街，一边等待。宽大的长条椅上常常为客人准备了一些旧书报，等待的时候就可以翻翻。旧书报大多是从旁边的文化站拿来的，常见的有广播电视报和农村日报。广播电视报上有很多小故事，农村日报上有象棋残局，这些都是我喜爱的，因而，没有理发，我有时也来坐坐，看报纸。
我是专心看报纸的，也有来理发，表面上看报纸，实际上看苏师傅的女徒弟的。大多是看看过过眼瘾，也有个别心术不正的。
夏季的一个傍晚，苏师傅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走出了店里，女徒弟说还要打扫打扫卫生，这档儿，就有好色之徒溜进了店里，要对女徒弟图谋不诡。幸而苏师傅还未走远，女徒弟的喊声传进了苏师傅的耳里。苏师傅奔入店内，好色之徒正要非礼。苏师傅一声大喝，好色之徒操起屋内的棍子转身向苏师傅扑来，苏师傅急忙左躲右避，贴着好色之徒的身腾挪旋转。只一眨眼的功夫，只见好色之徒急急扔了棍子，双手提着裤子，狼狈而逃。裤子没有了裤带，一绺绺地如百叶裙，一跑起来，就露出了光腚。女徒弟见了，也不禁笑出了声。
原来，苏师傅随身带了一把剃刀，苏师傅就用这把剃刀象剃毛发一样剃光了好色之徒的衣服，而皮肤毫发未损。至此，苏师傅的绝技越传越神，再也没有好色之徒来打女徒弟的主意。
后来，女徒弟做了苏师傅的儿媳，听说也会了苏师傅的绝技。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