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乡愁
本文作者：王志明
前年春天，老家的房子被政府拆迁，办完手续，一处生活了三十多年的老宅，顷刻间，就变成了历史。心里五味杂陈，像受到了刺激，脑子一片空白，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经过，什么叫岁月，什么叫回忆。只感觉有一点疼痛，钝钝地落在心上，有如经历过一场劫数后的思念。
这处院落，原本是察右中旗林业站的两间存放草籽的库房，坐落在科布尔镇西南纳令河畔，属四角落地，砖挂面，土木结构房。1983年我和妻子新婚入住，两人靠辛勤的双手，先是围挡了院墙，盖了南凉房、东碳房，后又把正房窗户加宽换成钢窗，房顶扣上瓦，后墙贴了砖，同时又在东边加盖一间。几年的时间，建设成了有三间砖瓦结构大正房，外带一间砖墙彩钢顶东客厅，一排砖瓦南凉房，一排东碳房，压水井，砖砌菜窖等功能完备，干净整洁，既舒适又温馨的独家封闭式院落。
院子中间的一片七十多平方米的空地建成了小菜园，我和妻子勤快得很，每到夏天，把渠埂藤架修整得横平竖直，像艺术品，各种蔬菜像受到诱惑，就地或上架使劲地疯长，总比左邻右舍的健壮水灵许多。来几个客人，不用上街，揪一个西葫芦，摘一把豆角，再配上小葱，黄瓜，各样生菜，一桌纯天然纯绿色下酒菜，吃得客人赞不绝口。
我和妻子都是有工作之人，但在这温馨的院子里，利用闲暇时间，养过鸡，养过猪，养过羊，鸡猪有圈，羊是夏天放到村里入羊群，冬天接回来。儿子受到感染，也不知从哪弄回几只兔子养，拔草，饮水，全部自己承包，不让别人插手，生怕喂出病来。整个院子，夏天是植物园，冬天是动物园，一片生机盎然、欣欣向荣的景象。
记得在院子硬化的时候，儿子才上小学，赶上老师要求每天写一篇日记，愁苦的不知写什么好的儿子，总算找到了素材，每天放学，不但积极帮大人干活，认真观察工程的进度和步骤，还不时问些使人意想不到的问题。有了这样的经历，儿子写日记不再为难，而且还写得有声有色。下面是儿子的几篇日记：“ 1994年6月11日，今天，我们家修路，第一步是用大一点的石头打基础，我和爸爸妈妈从院外把石头一筐一筐运回来，铺在路上，爸爸说，‘关键是把路边摆整齐’”。“ 1994年6月12日，今天还是修路，是在大一点的石头上，铺上小一点的石头，用斧头砸实，据说这样修出的路结实”，“ 1994年6月16日，今天开始抹水泥，抹的一点也不平，我问爸爸为什么不抹平，爸爸说上面还要打面”，“ 1994年6月19日，今天才是打面，我爸把水泥打的又平整又光滑，真好看，我们都出不去了，上学只能翻墙走”，“ 1994年6月22日，打好的路面还不能走人，需要每天浇水，爸爸说路面需要养护，养护好了，路面才结实”，“ 1994年6月26日，我们院子的路终于修好了，我在上面跑了好几圈，像大马路，只是表面太光滑了，差点把我滑倒。这里面也有我的功劳，妈妈奖励我，给我买了心爱的足球，足球可贵了，这是妈妈第一次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儿子的日记里，真实地记录了当时的场面，让人浮想联翩，难以忘怀，这本日记，被保留至今，成了我们对这个院子最美好的回忆。
过年，是这个院子最热闹的时候，打扫庭院、贴春联、挂灯笼、垒旺火、燃放鞭炮、准备年货，一件不能少，虽然辛苦，但年味诱惑，乐在其中，尤其杀了自家养的猪、羊、鸡、兔，每当开饭揭开锅盖，那美味，腾空而起，香飘院外，让隔壁邻居垂涎欲滴。那时，林业站有职工三四十人，杀一口一百七八十斤重的猪，一半职工分走，一半留着自用。老岳父一辈子清贫，为供两个儿子上大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每当我们杀了猪，老人便成了仙，除了能分到一份猪肉外，每天来给我们放羊，还能吃到一碗专门给老人准备的香甜酥软的烧猪肉，让老人实实在在的解了馋。由于我们的院子物产丰富，加之我和妻子又十分好客，宴请亲朋好友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院子里常常是炊烟起，酒香飘，歌声不断人欢笑。在我和妻子的经营下，院子风水好，人气旺，给我们艰难、漫长、枯燥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幸福，不管我们生活中遇到多大灾难，多少坎坷，都能安然度过。
2012年，妻子退休，我们把家搬到呼市居住，院子不能再经营，春天种下一片葵花，谁曾想，等我们夏天回来时，那一片葵花长得满院春光，郁郁葱葱，见到我们，葵花躁动起来，向我们频频点头，让人顿生伤感。因为有家，不论走多久，对老家始终放心不下，老是想那家，想那院子，想那发生在家、在院子里的事……这大概就是乡愁吧，那里是我生长的根，是我记忆的家，见证着我一家的快乐，记录着我一家的故事。然而，离开中旗短短六年，那个让我有着乡愁的家没了，变成一堆瓦砾，那个生长了三十多年的根被硬生生拔起，那种揪心的痛真是无药可医，我们三十多年鲜活的过往一下子模糊了。原来很想回去看看家的欲望，因为没有了家而变的迷茫，那个接着大地的家，是现在无论多么豪华的空中楼阁都不能比拟的。乡愁因为没有了真实的家变成了乡恋，乡愁是放不下，乡恋是思念，没有了乡愁，乡恋又能坚持多久呢？
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1959年生人，1984年来到察右中旗，一直在乡镇工作，现退休，定居呼和浩特市。
【本期幕后】
策划：王丹
编辑：楚楚
校对：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