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闪电,不曾指向你

摄影:xian_敷了摩丝  模特:球球

最后的晚餐

有那么一瞬间,沈泰戈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熟悉。

一样的饭店包间,一样的按照惯例,团队的人每个人点一道菜,一样的很快空盘,甚至大家坐的位子都没什么变化。沈泰戈依旧坐在所谓的“上席”,因为他是团队核心,他得埋单。

上一次在这里聚餐时,他正接了个品牌推广,pr包裹里寄来不少东西,是价格不菲的护肤品。忘了是谁先开的头:“沈哥,我种草这个牌子很久了,拍完推广后能否分点样品给我试试?”

沈泰戈素来爽快:“没问题,整瓶都拿走。”

但其他声音很快不绝于耳——

“我妈说她也想试试。”

“我女朋友是这个品牌的忠粉!”

……

最后,沈泰戈决定自己出钱去专柜购买发给大家,助理把统计后的名单拿给他签字时,他注意到名单上没有苏安乔。

助理回复说:“问过安乔了,她说自己护肤品太多,用不过来,就不要了。”

后来他付完额外购置产品的费用,再加上那则推广拍摄成本较高,那项工作几乎没有赚钱。但沈泰戈不以为意,他和苏安乔说:“现在不是流行团建吗?这也算变相的团队建设了,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苏安乔没抬头,她正专注地刷新网页,密切关注那则推广在网上的点击量。沈泰戈把装蛋糕的纸袋放到她手边就走了:“你没要护肤品,我就帮你买了这个,别搞特殊。”

身后传来苏安乔的抱怨:“你对我也太抠了,蛋糕比你那个推广便宜那么多!”

也就仅止于这句抱怨,在沈泰戈的印象里,苏安乔向来如此,不喜欢啰唆,平时话不多,也不沉迷工作,常常不参加同事之间的聚会,喜欢独来独往。这样一个存在感看似微弱的女生,偏偏负责着项目里很重要的剪辑部分。

今天的聚餐苏安乔又没有参加,在饭局终了时,团队的成员陆续开口向沈泰戈请辞。理由是沈泰戈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有一定的扑街风险,而外界又有更好的项目抛来了橄榄枝,私下接洽已经有一阵子了,一切都谈得很顺利。

大家的语气中有一种熟悉的诚恳的意味,沈泰戈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控的神色,只是逐一确认过去,似乎是想寻得任何可能的安慰。

没有人打算留下来,也没有人说“抱歉”,成年人惯有的节制与冷漠悄无声息地将这个灯光明亮的包间抽成真空。沉默之中,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哎,他们好像也联系了安乔。”

正说着,包间的门被推开,苏安乔戴着一顶黄色的绒线帽,像顶着一座小小的塔。她探身进来:“你们怎么还没结束?我忘带公司门禁卡了,谁借我一张呗,包落在公司了。”

没有人回答她,她自己先察觉出了不对劲:“你们今天好严肃啊。”

有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她是否在装傻。

“苏安乔,你打算跳槽吗?”此时沈泰戈只想赶快结束这恼人的尴尬,他开门见山地问。

苏安乔一脸疑惑:“不跳啊,我为什么要跳槽?”

聪明的骗子

至此,昔日业内颇受瞩目的团队就此便散成满天星。沈泰戈当然很失意,他问过苏安乔:“我觉得我对大家挺好的,也还算大方,可为什么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那么决绝?”

“成年人的分手不都这样决绝吗?”对方怼得他哑口无言。

“而且你工作的时候确实脾气挺差的,经常压榨别人和你一起‘996’……大家都那么年轻,是需要享受生活的。”苏安乔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控诉下去,“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再重新组人吧。我去拟一个招聘启事,你可以在微博上发一下。”

她捧着杯子晃进茶水间,他们的工作室是一间loft,空间规划比较随意,是早几年很流行的那种自由主义。起初大家甚至提议带宠物上班,后来听说团队里有人养蛇便作罢。

人都走光了以后,屋子并没有随之显得空荡。苏安乔一只手端着水杯,一只手拿着已经空了的茶叶罐出来:“你那里还有茶叶吗?”

“有咖啡豆。”沈泰戈回应,“小雨桌子上好像有一盒喝剩下的红茶没带走,你要不要?”

苏安乔摇了摇头,很坚决地换了鞋准备出门去:“我去对面的进口超市买一点,你有东西要带吗?”

沈泰戈也想暂时从毫无头绪的现实中逃离片刻,于是和她一起出了门。

电梯从二十二楼下去,苏安乔说:“你是不是不想一个人待着?明天你和制片要见面吧……”

“呃,”他回答得心不在焉,沉默了一会儿,电梯中途进了人,他往她身边靠近了些,“我突然在想,既然我那么不好相处,为什么你留下来了?”

“我没找好下家。”她回答得很快,随即又加了一句,“而且公司离家近,我讨厌花很多时间在通勤上。”

到了楼下才发现外面在下雨,他们都没带伞。物管的伞已经借完了,沈泰戈说:“你别去了,在楼下等我,我跑过去买吧。”说着,他把敞开的风衣衣襟紧了紧,准备独自去采购。

苏安乔不同意:“那怎么行,有好几百米呢。”她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雨中。

已是秋末,霜寒欲来,整个城市都是灰色的,苏安乔疾步走在前面,想要在红灯亮起的时候飞快地过完马路。却不想奔走之间,右耳戴着的AirPods突然甩了出去。她愣了一下,立刻追过去俯下身准备捡。只听跟在他后面的沈泰戈大喊一声:“小骗子!快走!”然后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卷起,随即裹挟至马路对面。

惊魂甫定,她看着一辆搬家公司的面包车从面前疾速驶过,自然是不敢细想。一旁的沈泰戈则摆出一副很震怒的表情,上前把她的帽子重重地掀了下去:“出门过马路还戴着耳机是你们圈子最近流行的法术吗!”

苏安乔刚认识沈泰戈的时候,她的身份是一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女,即将参加高考,却非常迷恋占星。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她高考完不久,沈泰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小骗子。

后来她读大学的时候曾经与他一起工作过,那时候他是一个野生的自媒体红人,没有什么资本加持,在网上自在地表达。沈泰戈曾经在微博里点赞过她,也转发过她的占星微博,说她是“聪明的小骗子”。

两年前她毕业,像是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他的团队。沈泰戈已经在网络走红,微博大号发言日益减少。两个人没有再在网上公开互动,他在现实中也习惯连名带姓地叫她。

业余占星师

曾经有人问起过苏安乔关于她和沈泰戈的关系,从她口里说出的版本,大家都表示不信。

他们在一个占星群里认识,沈泰戈是潜伏在群里的编外人员。有一天,他突然发了一则消息,想采访几位占星师。不仅没有报酬,他还很自负地对大家说接受了采访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光顾,不失为“敛财”的妙径。

结果就是他被大家喷得体无完肤,在群主把沈泰戈踢出去之前,苏安乔加了他的QQ。

“我可以帮你看星盘,不收费的那种。”她对他说。

出于好奇,他将自己的信息给了网络对面的这个陌生人,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再联系上时,她解释说自己刚高考完,高考前一段时间家里对她进行强制性断网,并不是故意失联。

那时沈泰戈已经去做了别的选题,很忙,没时间搭理她。直到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她发了一长段文字给他,留言说这是她看了他的星盘后得出的结论。

沈泰戈草草地瞄了两眼,有些不屑,直到看到一句“星盘中有水星刑木星,易钻牛角尖,有自命不凡的倾向”。他手里的鼠标顿住,再点开的时候电脑屏幕上的视频已经多剪了几帧。他想起刚分手不久的前女友,在两个人感情消耗殆尽的时候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你总觉得自己是对的,自我感觉特别好,和这样的人相处太累了。

分手时他以为这些关于“自己”的部分是“自我”的体现,直到苏安乔用了更斩钉截铁的“自命不凡”一词,他的不屑化为不悦,很快回了她一句:伪科学。

“水木刑的人并不会怎么样,但你可以稍微尝试改变一下。”她似乎猜到了他的反应,又发了一段该如何调整的文字给他。

末了,苏安乔说:“你知道吗?帮看星盘是会损占星师的福祉的,所以大部分占星师会收费,据说可以抵消。”

沈泰戈说:“但你明明之前说了不收费。”

“那你可以请我吃东西啊。”这句话让他更加坚持苏安乔只是个不靠谱的少女,他被骗了。

但他还是答应了请她吃冰激凌,约在一家很多人的冰激凌店。沈泰戈先到,站在店外排队。苏安乔迟到很久,直到他买了两份冰激凌并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她才呼啦啦地蹦进来。

她染着一头漂过的橙色的头发,在已经化掉的抹茶冰激凌旁边坐下。沈泰戈注意到这个女生个子很高,因为皮肤白,所以染着那么跳脱的头发也并不会感觉违和。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一种浅琥珀色,看人的眼神很清澈。

尽管这样,他还是没问起她迟到的原因,张嘴便是一句“小骗子”。说完他便起身去排队,重新给她买了一杯冰激凌。

旧日的分手

雨后的第二天,沈泰戈如约去见了制片人,原本敲定好的项目因为他这边人员的流失而变得扑朔起来。谈话中途,苏安乔在微信上问他情况,他简单地回复了两个字“不妙”。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里进来了一封新邮件,里面有几份简历,是苏安乔发来的。

前一天去完超市,她便很快拟好了招聘方案。沈泰戈在微博上发出后,收到了不少回复。他们连夜看了一遍,几乎没发现适合合作的对象。

但苏安乔新发的这几份简历都是在业内很有口碑的人物,沈泰戈翻看到最后一页时,忍不住暂时中断谈话,出去给苏安乔打电话。

“你厉害了啊,上哪儿找来那么多大神?”

“你别做梦了,只是给你个幌子先稳住资本大佬。他们不是很在意班底吗?这些人你之后再一个个去突破不就得了。”

这“先斩后奏”的招确实是苏安乔会做出来的事,为了拿下项目,沈泰戈一时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那林一楠是怎么回事?即使我能想到办法突破其他人,你前男友这号人物我又怎么搞定?”

“就想办法啊。”她匆匆挂断电话。

沈泰戈觉得有些荒诞,他至今都记得苏安乔和林一楠分手时的狗血剧情。两个人是同班同学,毕业那年春天,班里组织活动,一起去郊外赏樱吃饭。

他们原本并没有打算分手,除了当事人双方,也没有人知道当天在芦花荡边,两个人为什么会起了争执。结果就是苏安乔一气之下脱离大部队走开了,林一楠也没有追过去,而是当即叫车自己回了学校。

闹剧到了后来,苏安乔想到了沈泰戈。他怒气冲冲地开车赶去郊外,在一处黑漆漆的小亭子里把她捞了回来。苏安乔倒是没哭,但晚上的湖边凉风阵阵,她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他当天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套头卫衣,没多想就脱下丢给她:“我就好人做到底,待会儿回到你的学校只想做一件事,把林一楠骗出来,让我捶他一顿。”

她坐在后座上,觉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总是这般反套路化——沈泰戈的卫衣里居然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因为是套头的衣服,脱下后他的头发有一角翘起,显得有些滑稽,但他浑然不觉。

但她还是把他的衣服穿上了,衣领处有淡淡的香水味道,她闻出了广藿香与雪松的气味。

问了一路,沈泰戈都没从苏安乔那里问出她分手的原因。倒是他们毕业之后,林一楠渐渐开始有了名气。有一次看新闻,他在电影节上获得了“最具潜力青年摄影指导”的奖项,沈泰戈不忘调侃苏安乔:“一个班的,还谈过恋爱,人家已经是优秀摄指了,你居然天天在剪小广告。”

苏安乔白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沈泰戈以为她是不想再提起林一楠,结果她却又很坦然地把对方列入了可合作的名单之中。

她的自画像

沈泰戈发现苏安乔住在公司的那天,他晚上喝了不少酒,是一个朋友组的局,到场的人沈泰戈大多都不认识。朋友说:“你不是想找林一楠聊聊吗?他也在。”

于是他就去了,引荐的人只简单地将他们招呼到一起便撤了。凭着两个人已有的交集,他们首先能聊到的也只有苏安乔了。

“所以安乔现在是陪你在渡难关吗?”林一楠打开话匣子的第一句就颇有火药味。

沈泰戈眉头一皱,很不满:“我有什么困难?”

林一楠轻轻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哂笑:“大家都知道,你的人都跑光了。”

他还透露了之前那波挖人,苏安乔拒绝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对方开出的薪水几乎是沈泰戈给出的两倍。

沈泰戈听完,也回了对方一个轻蔑的笑:“你们都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要对她的事情那么上心?你不会是还想着骚扰她吧?”

“呵,你觉得我的简历是谁给你的?是苏安乔跟我要的。”

“她想多了,我们根本没有要与你合作的意思,工作室最近在休整,顺便慢慢挑人。”

林一楠把杯中酒喝完:“是吧,难怪苏安乔最近有时间在忙搬家呢……你别又以为我是在窥视她,是她自己在班级群里找人合租。我还以为你赚了那么多钱,应该早就分一些给员工买房了……”

如果不是林一楠机敏地看出沈泰戈被激怒而起身离开,那晚沈泰戈真的会控制不住替苏安乔报了两年前的分手之仇。在喝完两杯加冰的伏特加之后,他到外面的冷风里吐了一会儿,随后便打车回了公司。

在车上,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捋出了不少细节。比如说公司洗手台上莫名多出来的杯子和漱口水;比如说随手放在工作台上还沾着头发的梳子,还有最近垃圾桶里频繁出现的外卖盒。苏安乔在生活上并不是个小心翼翼、心细如发的人,她明明已经无意地释放出很多信号,只可惜沈泰戈并没有及时发现。

他在二楼发现了已经睡下的苏乔安,他没有开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黑暗中,苏乔安从沙发上坐起来,随后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很暗的光疾速地擦了过去。

“空气中都是酒分子,”苏安乔说,“你喝醉了吗?”

沈泰戈仍站在门口,黑影像一团凝固的烟:“你去我家住吧,我的公寓给你住。”

他没有问苏安乔是不是生活遇到了困难,也没提起与林一楠碰面的事情,做完决定后他就下了楼,打算找个收纳袋帮她简单地收拾一下东西。

印象中他办公桌下面有些品牌赠送的礼品,他打开手机灯,简单地把物品规整了一下,腾出了一个纸袋。却不想刚准备拿来用时,发现袋子破了。他又折到苏安乔的桌子边去找,手忙脚乱间,不小心将她桌上的东西碰翻在地。

他蹲在地上捡掉落的东西,是一支笔和一本书。有一页应该是被长久地翻阅过,所以即使合上,那里仍明显地翘起。

沈泰戈好奇地翻开,原来是一本诗集。在翘起的那一页空白处,有苏安乔简单的涂鸦。那应该是她的自画像,一个戴着AirPods的穿卫衣女生。

爱情的时机

沈泰戈经历了很长一段中场休息时间,在这段休息的时日中,他原先的工作计划自然而然地搁浅了。

他和别人说起的时候很轻松:“反正不缺钱,留足时间沉淀和思考,之后更好地出发。”

但苏安乔知道,他才没有活得那么“鸡汤”——他把自己的公寓让给她住,自己搬去了公司穴居。似乎是遭受了重创,他整个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一半自负,一半意气风发。

有一天,林一楠给苏安乔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找到合租的人。得知她现在的状况后,他突然问:“安乔,你为什么不告诉沈泰戈实情?”

“什么实情?”

“你喜欢他。”

苏安乔沉默了,当年他们很不愉快地分手,却不谋而合地对外人三缄其口,不提分手的原因。只因为太可笑了,也太轻微了。

但隔了那么久,林一楠始终对那天的情景耿耿于怀。那天正午阳光最炽热也最耀眼的时候,身边的女孩将手中的鱼饼撒在湖里,游鱼密密匝匝地簇拥过来,她非常激动地大喊:“沈泰戈!快看快看!”

他们因为这个口误而大吵了一架。分手是苏安乔提出来的,林一楠冷笑着讽刺她:“你已经忍不住要立刻去找沈泰戈了吗?你那么死心塌地,不如毕业之后就去为他卖命啊。”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恶毒,又放下姿态想向她道歉。

但苏安乔丝毫不服输:“是又怎么样?我会立刻给他打电话,你满意了吗?!”

分开那么久,林一楠并不想承认自己还没有对苏安乔move on。他以为她来找自己帮忙是一个契机,但其实并不是。

“安乔,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星盘?”林一楠问。

“不看,”苏安乔拒绝得很果断,“不要轻易让人尤其是认识的人看自己的星盘,被人看透的滋味并不好。”这句话她曾经对身边的很多人说起过,占星师能从人的星盘中看到很多虚虚实实的东西,不要轻易将软肋示人。

所有人都听了她的忠告,在他们交往的外延轻轻设了限。只有沈泰戈,好似一个坦坦荡荡的圣人,把自己的一切都向她暴露出来。她熟悉他的慷慨、他的要强、他的自以为是,他们像是秘密地签订了一份协议,只对彼此忠诚,肝脑涂地。

所以在其他人都背离他的时候,苏安乔闪着像是不知情的眼睛,在他起身离开那灼人的饭局时说:“我跟你走啊。”

这很像是爱情了吧,她自己当然思考过这个问题,也很清楚答案。她对林一楠说:“可是他对我并不是喜欢啊,喜欢这件事,真的是需要timing的。”

换句话便是,爱是需要时机与运气的,尽管他们走得那么近,但仍缺少被他爱上的运气。

冬日的风雷

苏安乔花了些时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合租人,新找的公寓离公司远了很多,所以她以此为借口找沈泰戈请辞。

“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没钱了?”沈泰戈说,“你一直喜欢一个人住,合租肯定是遇到了钱的困难。”

“对啊,你以前给我的那些小恩小惠肯定没办法支撑我的开销,而且主要你现在想休整,我也好趁机去充个电。”她向他说了自己准备读研的打算。

“东西我都打包好了,也找了搬家公司,你下午回去帮我一起搬家吧!”说完,苏安乔把工作室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沈泰戈的状态比她想象中要好,工作室很整洁,他整个人也很清爽,没有受挫的折损感。

“下午我约了人面试,得到晚上才行。”沈泰戈说,“最近又有些金主找上门来想做推广,我想闲着也是闲着,现在看来,赚点钱支持你交学费也是好的。”

到了晚上,沈泰戈回去帮苏安乔将物品装箱:“你只暂住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那么多东西?”

“那你要不要拆开看看,防止我偷了你家财物?”

“也对,毕竟你是小骗子。”他把手里的纸盒交给搬家公司的工人,转身看了看被苏安乔仔细打扫过的公寓,心情有些复杂。

他们站在路边目送搬家公司的面包车先行离开,苏安乔说:“我们也快走吧,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他们折去车库开车,出来时已经开始下雨。苏安乔靠着车窗出神,想起那天过马路时,他将自己从车边拽开时的情景,突然开始有些伤感,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也许一段感情即将消失的时候,是最容易回望的时候——有些人从不回望,而她从不会忘。

送完苏安乔,沈泰戈回家独酌了一杯。他酒量不浅,但这次才喝了半杯已有些微醺。他无意识地在家里寻找苏安乔留下的痕迹,终于在沙发的靠垫后寻到她落下的一本书。

是他那晚翻过的诗集,来自于一位台湾女诗人。翻开涂鸦那一页,他这才看清那一页的诗歌,叫《那些闪电指向你》。

诗人林婉瑜写道:怎能期待一座城市有雨,有乌云,同时又有星?

苏安乔涂鸦的部分又加入了一个人,是在女孩的背后走着的一个穿卫衣的男生。男生卫衣后的图案也被她简单地勾勒了出来,唤出了沈泰戈遥远的回忆——那一年他去郊外接一个分手的女孩,看她冷,于是就把卫衣脱下来给她穿。

他在早春的清寒里着一件T恤开着空调制暖,后座的女生把脸缩在他的衣服里,任他怎么哄骗,始终对分手的原因守口如瓶。

他凝视着那首诗与涂鸦,看了很久,直到窗外传来沉闷的响声,远处有冬雷阵阵。

而此时,正在整理物品的苏安乔听到室友说了一声:“安乔,外面居然打雷了,冬天很少有雷电啊。”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跟着看向窗外:“是啊,真的有闪电,这场雨下完以后就要彻底冷下来了。”

她当然希望自己那颗爱恋着的心也能渐渐冷静下来。

爱情里有风雷、有烈火,也有熊熊燃烧后的灰烬。这些爱的过程,她已经独自默默经历过了。

“我曾离那里很近,但你没有。那些爱的闪电,始终不曾指向你。”

——原文载于《文艺风·爱格》2020年1月刊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