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的艰难求职历程 / 开普饭

柳五儿的艰难求职历程

《红楼梦》里的柳五儿是个体弱多病的姑娘，出身于奴隶世家，当然世代几辈人都是贾府的奴隶。因在家中排行第五，便取名五儿，实际是没名字。用三四五之类的简单数字做名字，除了大明朝的特例规定以外，在漫长的中国历史里，大多给了女孩，比如宝玉见到的二丫头，也不过是老二吗？就已经没有名字了，只管叫个二丫头。比如芸香、蕙香的，宝玉一生气就打回原形，叫了四儿。又如笔者出生后一直没名字，但总得有个称呼吧？于是唤作“三妮”，本家的一个姑姑说，你不能叫三妮，俺才是三妮呢！呜呼哀哉！于是，笔者自小到大，名字几次变更，高兴叫什么就叫什么，但是在老家方圆几十户人家里，笔者还是叫三妮。女孩子臭，是不争的事实，俺伏地长哭对天长啸，励精图治，悬梁刺股，一如三小姐探春极力摆脱姨娘养的这个令人自卑感极强的身份一样，可谓使劲浑身解数，后来发展到谁敢喊我小名我就给谁脸看，别拿三妮不当人，哼！其实，仙庭不也一样吗？什么七仙女九仙姑八道婆五姑娘……

家庭和出身没法改变，能改变的就是后天的一些待遇，比如从底层奴隶到高层奴隶，从奴隶到姨娘，这些都是丫鬟们的梦想。论性情品貌，她也是贾府选奴隶的时候千挑万选出来的，属于品貌风流、活计出脱，有着平袭紫鸳一类大丫头品格的女孩子，自然也是花朵儿一般的相貌。我们知道，平儿是当家奶奶王熙凤的得力助手，袭人是二两银子一吊钱的准姨娘身份，鸳鸯是贾母身边不可或缺的高参，紫鹃则是黛玉姑娘的知音姐妹，太太屋里的玉钏儿是个双份月利银子的贵族奴隶，享受着二两银子一个月的高薪。有模有样不肯服输的五儿也想一展才华，给母亲争个脸面，这点和她妈妈想的不一样，妈妈还是疼爱女儿的，想的是宝玉屋里人多差轻，将来又都要放出来，只是想让女儿去顶个虚名，拿份工资罢了。柳婶子不想让女儿辛苦，也不想让女儿出人头地。林之孝也是如此想法，其女儿小红在怡红院当差，林之孝也没让主子特殊照顾。只是年轻的姑娘自己有个心劲儿，想要攀高枝，想要争荣夸耀，也怪不得她。同龄的姐妹们几乎都成了家庭经济的顶梁柱，而她还是个病秧子，不仅不能为家挣钱，还要多花医药费，她看到妈妈的辛苦，也看到姐妹们的荣耀，就连小戏子芳官都成了“大红人”，柳五儿决定也为自己拼一把，也想尽快地工作，并在岗位上也迅速脱颖而出，颇有点急不可耐大展拳脚的意。再说了，自己的妈妈，那么大岁数了，不也靠着厨艺的一技之长进了大观园吗？柳五儿越想越没有后退的理由，越想自己越是应该有点出息。

赵姨娘的内侄钱槐（笔者以为这里应该是内甥，不然也该姓赵的）其父在贾府管理账务，估计是那个叫钱华的？他本人也是三爷贾环的跟班，家里有了一些权势也有了一些钱财，这属于奴才家庭里比较殷实的了。钱槐看上了柳五儿，再三再四地托人去说媒，五儿的父母也是愿意的，无奈五儿不愿意，大约心里和自己较上了劲，她既然有着平袭紫鸳一样的人品，自然也想了平袭紫鸳一样的地位。五儿推掉了钱槐的婚事，五儿只想工作！颇有点“先立业后成家”的豪情。

确了目标，诀别了婚姻，五儿一天也等不得了，母女俩展开了不惜血本的“求职战”。她们在怡红院的共同熟人是芳官，这起源于梨香院。那时候，芳官还是小戏子，柳家的也在梨香院当差，只是柳家的心善，对待这些女孩儿比她们的干娘更会小意殷勤贴心讨好儿，这些小戏子也都喜欢这个妈妈一样的厨娘。芳官在怡红院走红以后，她们可以说是对芳官使出了浑身解数。芳官想吃糕，小婵不给，柳家的忙拿出自己买给女儿还没舍得吃的，芳官却掰了喂鸟儿，羞辱小婵；宝玉和平儿过生日，没能上桌子的芳官很郁闷，柳家的自然也看到眼里，精心准备了虾丸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子、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宝玉看在眼里，觉得比往常之味有胜些似的，拿起来就吃，芳官却还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可见作为小厨房主人的柳家女人在芳官这里贴了多少私房菜？和芳官要好的晴雯姑娘也来点菜，想吃芦蒿，柳家的忙问肉炒还是鸡炒？人家偏嫌油大，要求炒个面筋的，柳家的狗颠儿似的亲捧了去。当然，平时除了肥鸡大鸭子，还有什么鸡蛋，豆腐，面筋，酱萝卜炸儿……倒不知道有多少去了。一个原则，怡红院自然是绿灯，这个也没得话说。因为小厨房设立之初，按照凤姐的说法，就是照顾林妹妹和宝兄弟的，顺道带着大嫂子李纨和妹妹们。也就是说，大观园的小厨房，林妹妹和宝二爷有优先权，其他人且得靠后。可是林妹妹十顿饭有五顿不吃，人家的丫头也省心，没人来叨扰小厨房。袭人是姨娘待遇，自己的菜尚且吃不了，也不会去单独叨扰，柳家的想巴结袭人也没机会。所以，抓住了晴雯和芳官，柳家的可劲地上菜。

上的菜都上了，五儿娘俩很捉急，柳家的也问，五儿也追着问，芳官虽然满口应承，只是不断找理由往后拖日子。大约吃人家太多，又老是办不成人家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了，芳官偶尔也会回赠些宝玉不怎么吃的稀罕东西——玫瑰露，这是进上的物品，柳家自然没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亲戚们送给五儿的茯苓霜也是稀罕玩意，五儿没来及吃，赶紧包了一半花遮柳隐地也拿去送给芳官。可没曾想，太太房里失了盗，管家娘子林之孝家的正为找不到盗贼而发愁，恰好拿到了五儿的玫瑰露瓶子和茯苓霜。被软禁被羞辱的五儿，本就弱不禁风，一夜思茶无茶，思水无水，思睡无衾枕，如何经得起这些折腾。一下就病倒了，虽然后来宝玉在小燕（芳官干娘的女儿）的提醒下同意五儿进怡红院工作了，可怜五儿已经病得无法工作，终于不久郁郁死去。只是她的死，并没有换取主子们一滴同情的泪水。王夫人在撵芳官的时候，直接说：“幸亏死了，不然芳官和五儿会联合糟害怡红院。”五儿虽然脱去了贼名，但是在主子眼里，却依然是个祸精！

事亏了平儿处理，按凤姐的法子，不但五儿进不了怡红院，这柳家的也会被革出不用，如是，更是鸡飞蛋打、竹篮打水。

一个追求上进、想要承担家庭责任的好青年，并没有祸害过谁，生生被祸害致死，却还落个糟害他人的恶名。我想那些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大约会跺着脚地大声叹息吧：“其何如哉，其何如哉！”

作者红柳，本名马晓雁，本刊编辑，研读《红楼梦》30余年，痴红爱红，愿结交天下红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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