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听秋阳下豆荚炸裂的声音 | 王福友

文/ 王福友

秋来的时候,忙碌就紧跟着母亲,寸步不离。母亲丢了扫帚拿畚箕,放下扁担又举起连枷。虽然,年已耄耋的父母,早几年就不在田里广种稻子、油菜、棉花等庄稼,却还是闲不住,在零头碎脑的地块上种些芝麻、花生、山芋、玉米、豆类等。熟稔农事的人都晓得,其实种这些五谷杂粮更忙人。特别是豆类,蚕豆和黄豆尚可等成熟后一次性收割回来,绿豆、米豆、杂花豆等,因为不集中成熟,只能分批次采收,几乎都是一个豆荚一个豆荚地摘回来的。

采摘豆子是一件非常烦琐劳累的事情。母亲往往带上竹篮、淘箩、扁担,再在腰间系上一块“围腰”,到远离村庄的旱田里去采摘。遍地的豆子,有的已经老熟,有的正在生长。母亲弯着矮小的身子,在豆棵、豆秧间缓缓移动,将一个个或黑或黄的豆荚轻轻摘下来,放入腰间的“围腰”里。“围腰”越撑越大,分量越来越重,沉沉地往下坠,使母亲原本就佝偻的腰越弯越低。

采摘老熟的豆荚时,须小心翼翼,不能太用力,否则豆荚就会突然“啪”地炸裂开来,撒落到地上,为此就要额外花费捡拾的时间。而用力过小,又不能顺利地将豆荚采下。这得掌握好分寸,完全靠巧力、脆劲。

秋阳朗照,母亲顾不得头上滚落的汗珠,这一片地采好,又再去采另一片地,纵然累得腰酸背疼,也不肯稍事休息。那些老熟的豆荚可不会停下来等你,架不住太阳暴晒,它们会迫不及待地炸裂,钻入泥土里,难觅踪影。耳畔不时传来噼啪的声音,像是一种催促。母亲将收摘的豆荚倒进淘箩里,吃力地挑回来,摊开在门前的场地上晒,太阳白花花地照着,不时能听到“啪”的豆荚炸裂声。一声甫毕,一声又起,起哄一般,彼此呼应。

这多像年幼时的场景,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着:白花花的太阳照着我,我坐在太阳窠里的小矮凳子上,浑身懒洋洋的,耳边传来接二连三的炸响,让人迷糊而又恍惚,仿佛看见那些藏在豆荚里的调皮的豆子,探头探脑地从院子里跳将出来;又好似一帮小伢们,在秋场上的草堆里,尽兴地玩着捉迷藏。它们就是村庄的一群小精怪,正在为颗粒归仓的丰收手舞足蹈。

生长于乡野的它们,在村庄的怀抱里,无忧无虑地快乐着。乡村因为它们而充实、而快乐。我欣然喜欢上了它们的顽皮,它们其实就是村庄的孩子,是母亲的孩子,这样不甘寂寞,用欢乐打破村庄的宁静,那是它们的叫喊,像是用脆生生的声音在唤你。

等到晒得足够焦、足够脆,母亲就找来槌棒或连枷,对它们下力气拍击、捶打,这些圆溜溜或长溜溜的小家伙们,就更闹腾得厉害,它们再也藏不住了,一个个蹦出来,发出一片欢呼。

扬净晒干的豆子,藏在粮囤里,终归于安静。此后,母亲会用蚕豆来做酱,用黄豆来磨豆腐,用绿豆来熬绿豆汤,用米豆来煮粥。

日子素朴而清苦,但慢慢咀嚼着,很香甜。凡是由汗水浸透的粮食,都经得起细细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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