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姑娘，我的心里住着你‖文/锦华霓裳

嘿，姑娘，我的心里住着你

我叫阿文，14岁离开家以后一直在社会上闲撞。后来辗转来到这个城市，现在已整整12个年头。我不认识字，除了一身力气没有其它的什么特长，当然我对烧菜很感兴趣。我曾经在一个小餐馆里当过厨师，这是我最值得引以为傲的谈资。我常常讲给身旁那些粗俗的车友们听，他们听完除了哈哈大笑以外就骂我总爱吹牛，放着好好的厨师不当来做蹬三轮的车工，当是体验生活呢。他们笑得样子很放肆，说话的声音也很刺耳，每当这时候，我只好沉默，我知道这事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更何况我真的有吹牛的成分在里面。我不当厨师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工作的那家小饭馆倒闭了，更主要的是我没有文化连菜谱也看不全。

当我丢了工作躺在出租房里身无分文的时候，原来住隔壁收废品的张老头决定回老家了，临走他丢给我10块钱，还将他那辆破得叮当响的脚踩三轮送给了我。于是，某个清晨，迫于生计，我也学着张老头的样子挨家串巷的去收废品。命运的转折点就在某个同样的清晨，我正愁眉苦脸地望着空空的破车厢发呆，一个老奶奶喊我:“收废品的，送不送货？我这有一张床，把我送到西街巷子多少钱？”那一次，我花了四十分钟的时间挣了三十块钱，当我从老奶奶手里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异常厉害，我没有想到原来拥有一身力气，钱会来得这么简单。我想，我还年轻，我有的是力气，只要不偷懒，每天跑个几单活，就不愁没钱养活自己。那天以后，我彻底从一个蹬三轮收废品的变成了一个蹬三轮拉货的。

什么事情干时间长了，都会变得无聊，我也一样，每天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每天都灰头土脸地回到出租屋，匆匆地做饭，洗涮，然后倒头就睡，第二天再攒着一身力气出门揽活。生活越来越规律却越来越无聊，但我却不敢丢下这份活不做，因为我的确没有什么其它的生活技能和法子了，我得吃饭，还要攒钱，攒很多很多钱才行，因为我没有妻儿，没有家眷，将来老了是没有任何指望的，不像我的其他车友们，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本地人，白天再累晚上回去都有口热乎饭吃，有个热水澡洗，我一个外地来的单身汉根本没法和他们比。为了填补我那点小小的虚荣心，于是我就常常寻找机会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曾经做过厨师的历史，我跟他们说我是喜欢自在才出来和他们干这个的。鬼才会信呢，所以他们常常嘲笑我，为了让他们感觉我说的都是事实，我越来越用心地烧菜，每天晚上收工以后就变着法子耗在厨房里，当然每天也就做那么一两个菜，我也是会精打细算不能够浪费的。当我把菜端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品尝，他们大多摇着头有点嫌弃我的样子，仿佛我手上粘着屎根本烧不了干净的饭菜一样。我很沮丧，也很受伤，他们凭什么嫌弃我呢？就因为他们有老婆烧的饭菜吗？他们老婆都是天仙吗？

说起老婆，我倒是真的有点想谈恋爱了，想找个姑娘好好成个家。可是，我也就这么悄悄一想，我这样的状况，长得又丑，哪个姑娘会看上我呢？一个人的时候，偶尔我会悄悄瞄一眼我那张贴身装着的身份证，“四十六岁”，这个在我江西农村老家早已抱孙子的年龄，人生已过半，然而一切皆无着落。我不知道该怎样去概括我这碌碌无为的人生半世，也不懂得如何去规划我接下来的另外半世，我总是这样像个不喑世事的小孩懵懂的去接受上天给我的安排。

可是，有一天，突然好事来了（当然，这都是我的工友们说的）。邻近傍晚的时候，一个年轻姑娘站在我揽活点的马路边，身旁带着简单的行李，她一直望着车来人往的马路，偶尔又回头看看粗俗不堪的我们。好长时间以后，那姑娘走向我，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她问我哪里有房子可以出租，她想租房子，不然晚上没地住。我一听，出租房子的倒是有，比如我那个房东，他就有好几间房要租，但是哪有这样找房的，现找现住也太仓促了，怎么也得先跟房东通下气看看房，谈谈价才好吧。我如实像姑娘袒露了我的想法。姑娘苦着脸一副为难的样子，说她今晚就要住的，所以还是要加快的。这时候，旁边的车友都开始起哄了，说：”阿文，看这个姑娘怪可怜的，你那不正好缺个人嘛，直接带回去不正好吗？”我知道他们这是在湖绉，但天已经快黑了，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帮这位姑娘，只好闭了口不再说什么。

当马路上一排排霓虹开始闪烁的时候，我得收工回家了。不经意瞥见仍站在路边的姑娘红通通的眼圈，不禁动了我那一点点久违的恻隐之心，下了一个让我自己也想不到的决定，我说：“好吧，我现在带你去我住的那块地，找我们房东，他在那儿还有几个空单间没租出去，如果能谈好就是好事，如果谈不好你还得自己找，我就帮不了你了。”姑娘看上去很感激，向爬坡似地爬上了我的破三轮。我心头一热，她恐怕是真的逼急了，要不然说什么也不会在茫茫人海中相信我这个矮矬丑的三轮车夫。

我很认真地把她带到房东的屋前，事先已经和房东通过电话了，他说要晚一点到。我让她站在门口等，转身便回了自己的住处。做好饭，透过我那破碎的玻璃窗发现她还站在房东门口。这时候姑娘也看见了我，她竟然想也没想便朝我这边走过来，我有些忐忑的问她还有什么事？她犹豫着说，其实……其实她身上根本没带钱，根本没钱租房子。姑娘的话顿时让我警觉起来，自己恐怕是遇上骗子了。我沉下脸说：“这个我也帮不了你了！”便转过身去。她没有走开仍在窗下小声地叫我：“大哥帮帮我吧！就让我在你的屋子里凑活一晚上吧！明天……明天白天我一定想法找到房子！”我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她抽抽嗒嗒地说自己可以睡地上或者不睡，只要有个屋子呆着就行，在外面她会很害怕。我有些不忍，回过头望着她略有些稚嫩的脸，这姑娘顶多也就二十岁吧，想想我自己的年龄，她当我女儿都绰绰有余了，再看她红通通肿胀的双眼，她今天至少哭过不止一次！莫非她真的遇到了难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又着实可怜起她来。帮帮她吧，我对自己说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处我想起了曾经在寒冬里打开门为我递上一碗剩饭和咸菜的满头白发的张阿婆，想起了在这个城里同样混不下去撤回老家的收废品的老张，他临走还救济我十块钱的饭钱和一辆至今我赖以生存的三轮车……

我将姑娘领进我十多个平方的蜗居里，然后对她说要饿的话可以一块吃饭。她没有多作犹豫便端碗吃起来。看到她握着筷子开始夹菜，我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自从离开那家小餐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品尝过我烧的菜了。还有我的那些车友们他们个个显得都比我高傲，根本不相信我会做出什么好吃的菜来，连尝他们也懒得尝。“你做的菜真好吃！”姑娘微笑着说。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却乐得像开了花。她似乎一直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根本没注意到我羞涩的窘态。
吃过饭，我边往地上铺旧铺盖边说：“地方小，晚上只能这样凑活了。你是女孩子，你要不嫌我的床脏，你就睡床上吧。我躺这就好了。”她有些犹豫，过了一会说：“还是我睡地上吧，这么麻烦你怎还好意思再霸占你的床？”我心想她还算识相，随她去吧。那晚，我第一次在干了一天活之后失眠了……

次日早晨，姑娘望着我的眼神有些怯怯的，她说：“我能不能先在您这暂住着？我今天就去找工作，等找到工作有地住了，我再搬走。我知道，您是个好人。麻烦你再帮帮我，我以后会加倍还你。”说话的时候她眼圈泛红。我不禁觉得她有点得寸进尺了，但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便做出一副慷慨的样子，说：“这样吧，工作你先找着吧。我要出去干活了，顺便也帮你问问经常拉货的店主们要不要招工。”她感激地连声说谢谢。为了避开我那些粗俗的工友们的嘲笑，我用三轮把她带到快到我揽活的路口，便任由她去了。

我独自来到揽活点，车还没停稳，就听到车友们的打趣声。他们都问我昨晚跟那个姑娘怎么样了，一把老骨头连人家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都不放过。我只好照实说了，他们也不相信，我就闭了嘴保持沉默，任由他们肆无忌惮的讽刺与打趣。

快收工的时候，姑娘又来到了我的揽活点，我有点惊异却不好说什么。车友们的笑声更加放肆了，都说阿文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我悄悄问她：“干嘛不到前面路口等我？”她说：“我顺道从这里经过就懒得往前走了。这一天跑下来真的好累，一步也不想动。”我没再说什么，回头看看，车友们都在朝我们这个方向指指点点，他们嘲讽的脸上居然有几分不服气的艳羡。我那小小的虚荣心突然灵光一闪，神气活现地望望他们，故意高声说：“好，收工了！走，回家喽......”姑娘默不作声地爬上我的破三轮，我脚下使劲一蹬，便一溜烟把工友和嬉笑声甩在身后。

第三天，我再来到揽活点的时候，车友们的谈资也更加夸张了，有人直接问我阿文你出来你女朋友去哪了？还有人干脆说阿文你媳妇干嘛去了？对此，我都故作出神秘的一笑，嘿嘿，让这帮老粗们去湖绉吧，只要他们知道我阿文不是没有女人要的就好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姑娘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躲闪我的目光。晚饭的时候我对她说，即使再无地可去，长时间呆在我这个老光棍这儿也不算个事，更何况咱俩也非亲非故的。姑娘说她这一趟是和家里人负气跑出来了，但没混出个样根本不愿意回去。我再说她的脸上就多出了两串泪来。我只得闭了嘴忍着。后来她说：“请你不要赶我走，也不要嫌弃我，我虽然不会做什么家务活，但是你拉货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块搬东西，同样的东西，你能搬两份，我会搬一份。总之，我会很努力的干活，只要你给我一口饭吃，晚上有个地住就好了。”她说得声泪俱下。我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何苦呢？

从此后姑娘就跟着我一道出车送东西。装车的时候她会抢着往上搬东西，卸货的时候，她会争着往下运东西，虽然力气小了点，但小脸累得通红通红的。晚上收工的时候我们还会一块去菜市跑一趟，顺便带点菜回家。当然做饭的活只能是我来了，因为她说我做得好吃。

那时候，已近寒冬，天气也越来越冷，通常我们收工以后再回到出租屋，生火吃饭睡觉还是抵御不了冬日的严寒，我开始提议让姑娘睡床上由自己睡地上。姑娘看看我再看看自己犹豫地着说：“要不我们一起在床上挤挤吧，这样或许会暖和一点。”我惊叹自己的下巴为什么会没掉下来！她却镇定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以后过好了，一定会加倍报答你的……”

那一晚，为了相互取暖，我们躺到了一起，背靠着背，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之后，我有意无意地望家里带一些可以利用的木板钉子之类的旧东西，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和摸索劲，不仅将那张吱吱嘎嘎的小床加宽了，还多添了两张小板凳和一张可以趴在上面吃饭的桌子。姑娘会捡一些东家丢掉的花草回来，用泥土包着装在烂了底的塑料盆里，摆在窗户山养着。我们还在房间的角落里挂了一块好看的布帘子用来作为洗澡时候的遮挡......

日子久了，我心里的那颗小草便慢慢生根发芽了。没事的时候，我总会胡思乱想，想若有一天姑娘若真的变成我媳妇该有多好，想我若不是这么老和寒酸，姑娘若不是这么年轻和稚嫩，我们会不会真的成为一家人呢？我有时候还会流泪，为这些日子的温暖流泪，为姑娘住进来以后带给屋子里的活泛流泪，为以前那些没深没浅的一个人的清冷和孤单流泪。然而，每天晚上，姑娘就睡在我的身旁，那么近，但我知道们之间却隔着千山万水。

我终于在以前的户主那给姑娘某到了一份端盘子的工作，薪水不多但足以养活自己，还可以管吃管住。姑娘很感激我，因为她说她以后一定会加倍报答我，我笑笑：“你把自己照顾好就得了。完了以后给家里去个电话......”她说好。

上班以后姑娘偶尔会回来住一晚，吃我做的菜，跟我简单交流一下各自的生活。那些车友们常常会问我，阿文你老婆呢？我说，在上班。他们又会问在哪上班？我就如实说在哪在哪。他们竟真的有人跑去看，看完回来说：“阿文老婆真的在那上班呢！”还有人假装好心地说：“阿文，你老婆那地都是一群小年轻，男男女女的，你可得把你老婆看紧了，摸不准哪天会跟人跑了呢......”我瓮声瓮气地说：“要怕跑了就不会叫她出来了......”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心虚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外面别人一直都以为她就是我走狗屎运捡来的老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从心理上接受了这么一个称呼，并且很享受。但实际上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更谈不上在别人眼中的这层关系。我和她之间亦兄亦妹亦父亦女，也或亦夫亦妇，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2016年的情人节，我刚好49岁，姑娘23岁。我忐忑着去花店买了一束鲜花，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想到给一个女孩送花。我选择姑娘中场休息的时间，忐忑着推开那扇宽大的玻璃门，笑着将花递到她手上。不想她的脸由一阵红变成一阵白，再由一阵白变成一阵红，后来她的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我很害怕。她终于狠狠地将花掼进垃圾桶里，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真神经！”然后再也没有理我。我知道我那仅存的一点希冀也破灭了......

从那以后，我一直没有勇气再去找姑娘，姑娘也没有再回来过。直到有一天傍晚，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家走去，被楼下门口小卖部的老板叫住：“阿文，你回来啦。你老婆好像把东西搬走了，问她去哪也不说......”

我的头嗡嗡作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的，打开门看见门后边她的那只红皮箱子不见了，还有她摆在床底下的棉拖鞋。除了窗户上的那几盆花草，她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其实这样的结局我早就想到了，只是当初有些不甘心而已……

此时，我的心空得直想哭，真的只想哭。

再后来，我又以兄长的名义偷偷去她工作的地方找过她，她的同事说她换了新的工作，具体也不知道在哪。

两年过去了，我还住在原来的地方，还常常会想起她，想起她第一次窘迫地走进我的房间说：“你做的菜真好吃！”，想起她说：“你是个好人......”

而她却走的如此决绝……

也许她并不知道，现在的我只想能静静地看着她，哪怕是个背影也很好。可是一切都像是梦境，她来过，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车友们看我整天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改往日的讥讽，都安慰我说：“阿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有气无力地说：“孩子没了，做家长的该多着急......“

真的，我废了好大劲终于理清好我和姑娘之间的关系了，我试着想过如果我真的老了，身边有一个这样的女儿伺候在左右也挺好的，到那时，我攒了一些钱，我会把我这辈子所有的积蓄都交给她，让她的孩子喊我”爷爷“，我一边安详地笑着一边慷慨的给他们发糖。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愿星星可以带去我所有的问候：姑娘，请你忘记那个糟糕的情人节吧！

作者简介：所谓人生何处是归途，愿我们每一次回眸都能识得来时路！——一枚爱文字更爱生活的80后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