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峰探案系列——第二十部 完美谋杀 三十 b
上车之后杨博一踩动油门就让他的小崽子把已经似乎有些晕掉的衙内给推了出去,所以那之后的他们已经不用担心投鼠忌器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多少年没有受过这种惊吓的缘故,平素无端端就要暴怒骂人的衙内竟然被放开之后还一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仿佛已经晕了?
所有人也都小心翼翼,争着去干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大概就是为了避免突然被派出去跟敌人发生正面对抗吧?
呵呵,所以这——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道理,大概是这神州大地上最亘古不变的道理了。
一丝嘲讽又浮现到胡主任的嘴角。
唉——也许这就是世事。
不过,人和人终究不同,那群混吃混喝的酒囊饭袋会这样,那个好命的衙内也会这样,但他却不会。
当然,那个老江湖骗子也不能这样,因为这个一时受惊的衙内并不会真的就此罢手,接下来必定是会耿耿于怀然后压力又会再压回姓江的这里。
因此,打发安抚住那个衙内之后,他们就立刻开始了紧张地讨论——接下来怎么办?找自己人追,还是报警?
更准确地说是——立刻找打手盯着逮机会打个半死?还是运用法律手段,合法地把他折磨个半死?
“我觉得利用法律手段还是比较好的。”那个老讼棍立刻发表了他的意见,一本正经,仿佛深思熟虑。
“为什么呢?”
“因为找人打表面看快,实际没准儿还慢,因为过了这么久,这家伙肯定已经缩到他的乌龟壳里了,他可是在警院,我们的人能进里面打吗?呵,就算能唬着进去,也出不来啊。”
“嗯,是。”
“另外,我不知道他在学校有没房子,但就算没有,临时借借,或者住住办公室,缩一半月都没问题”
“——我明白你意思,老吴,打他并不那么容易,如果他不是个愣头青的话,呵呵,当然,他也肯定不是。”
“是呀,江师,你看他最后的滑头劲儿?所以他可不是愣头青,别看他开始好像挺楞的,但看下来就能发现,他不是,他就是那种吃不了亏的类型,还是一点亏都不能吃的那种。”
“对,我也有这感觉,那种精过头的类型。”
“对,而这种精过头的人,就跟那钉子户似的,你很难私人跟他打交道,只有政府力量才能”
“——呵呵,我明白你意思,老吴,所以不如报警,毕竟他这也够拘了,警察也可以合理地去抓他,嗯——是,你说的有道理”
“——哦,江师我打断下。”他说,觉得实在忍不住了:“我觉得这个事最好还是更慎重地计议下。”
老讼棍不以为然了。
“哦,老胡你还有什么高见?”
“高见没有。”他说,又转开目光,因为实在受不了再看那装腔作势又自以为要得计的吊德行脸了:“但有一件我还不能太确定的传闻我想先给你们说说。”
说完,他把手下才打听来的信息讲了讲。
果不其然,这一次,话还未完,
“——这消息确实?”老江湖骗子就这么追问,一脸惊异,再也没有刚才成竹在胸的得意了。
“就他前老丈人一家的倒霉,那肯定是确实的,至于你说具体中间有什么鸟气,生过什么嫌隙,他具体搞过什么鬼,我可说不出来,因为这事涉的是案件,那你们也知道,办案的人都是嘴上挂锁的类型,我们记者就很难打听的太细。不过,如果你们找公安或检察那边的内部人”
“——嗯,这个我明白。”老江湖摆了摆手,再次沉思了片刻:“这个事我肯定会找人查,不过刚你说的这个倒激的我突然想起之前这小子说的另一句话了。”
“哪一句?”
“我杀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莞尔了,因为这句话后来也一直响在他的耳边。
“那老胡你现在觉得这话是信口吹牛还是真的?”
“哦——很难说,”他回道,又沉吟了片刻:“不过说是真的我也不奇怪。哦,那江师,你是什么意思?想查查他有没案底?”
“多了解一点总不是坏事。”
“是。不过这个恐怕得找公安内部的人了。”
“噢,这倒是。”
“不过既然江师你说到了,我就多说一句,我觉得即使能查,也未必能查到。”
“为什么?”
“因为,哦——说不出来的,我觉得这事如果发生过,也应该是很早的事了,非常早,没准早到是他带来的那个小崽子上下年纪的岁数时发生的。”
“噢,为什么老胡你这么想?”老江湖骗子的眼睛又陡然紧盯到了他的脸上,颇有狐疑:“有什么原因吗?还是你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
“哦——”他沉吟着,盘算了一下:“倒不是风声,甚至也不是原因,就是突然的直觉而已。”
“怎么讲?”
“哦——说起来还有点儿绕口,呃——这么说吧,一个成年人如果杀了人,那假如不是完美到无人察觉,结果很可能就算没立案,最后也未必能跑掉,这刚进去的老单就是例子是不是?这也是警察的脾气,至少一部分,有些警察就是有受不了谋杀犯逍遥法外的职业病。”
“嗯哼。”
“可杨博却不仅一路顺利上学,而且连一点儿这方面的风言风语都没有对不对?”
“嗯——是!”
“因此我觉得假如真有这样的事,那只有未成年,才有可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淹没了。”
“哼,我是未成年,杀了人也没事儿?”
听着那突然模仿着童声的重复,他又哑然失笑了。
“对,江师,就是这个感觉!就是看着这个小崽子,看着他最后的行为,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之前我们都想错了,这个小崽子并不是我们曾以为的杨博养的什么就为那事的小厮。”
老江湖骗子又立刻点了点头。
“嗯,我也有这感觉了,这小崽子看着秀气,一动弹可不秀气了,竟是个狠角色?”
“是呀,你听他说话?”老讼棍也恨恨地点了点头:“未成年,杀人也不要紧?”
老江湖骗子却又摇了摇头。
“呵,我倒觉得话倒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拿刀看人的感觉?那是真能捅下去的样子。”
“对!”他忍不住一拍扶手,心有戚戚:“我赞同,感觉,样子,那比话更真。所以,如果此刻深究一下也挺有意思,比如,假如为其他用,杨博为什么要选这小孩儿呢?——仅仅因为够狠?不会吧?小孩儿是手最狠的群体,流浪的就更是这样了。所以那为什么不选个更结实的呢?那肯定会更合用对不对?”
“——噢——老胡,”老讼棍也一拍扶手,显出了恍然:“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杨博选这个小孩儿的原因是因为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嗯,是,说起来也是啊,就这个小孩儿,不管出身穷不穷,糟不糟,可模样却不糟,白白净净,仿佛有钱人家的孩子似的。”
“是,仿佛有钱人家孩子,”他说,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更正道:“让我们看,是这样的,但于杨博而言,未必。”
“噢,为什么?”
“因为杨博百分百最清楚他自己。”
“什么意思?”
“很简单,举个例子吧,刚他站在那里看唐卡,看的是专心致志,直到我走到他身边,他才识到我的存在,而且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感觉,或者说依旧自高自大,自我感觉良好,完完全全没有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不利于他的事情”
“——可那时本来就什么都没发生。”
“对,没有。”他点头承认:“但老吴,想想郭小峰,上一次在藕塘郭小峰是不是在你们到之前就突然感到不安,甚至不安到了几乎要临阵脱逃的程度。请问,那时是不是既没人知道要发生什么,实际也没有发生什么?”
老讼棍愣住了。
“还有,”他继续追问道:“正常人如果打算求人,或者结交谁,是不是会更操心,找机会说话,或者说看看有什么用得上自己的地方,总之很少这么安安心心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噢——老胡你是想说”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他抢先接了上去,以避免这没见过世面偏还突然飘飘然到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老讼棍再理解错,搞得自己指出也不好指出,解释也解释的麻烦:“生活经历和职业训练会塑造一个人,比如郭小峰,他这种仿佛未卜先知似的预警本能,我们有些暗访调查记者也有”
“——噢——我明白了,是,是这样,跟逃犯似的,能逃的都练出了睡一觉醒三回的本事。”
“对,所以作为一个从小不缺吃不缺喝,父母都有体面职业,熟人亲戚也都是所谓的'往来无白丁’,最大的痛苦大概也无非是些高考志愿跟父母有分歧等等之类的,自己的人生又是从一间学校走向另一间学校的杨博,他这方面一定特别钝化不说,而且还很容易有莫名的主人翁心态,哪怕知道要来求人,社会不比家,要学会低头说好话等等道理吧,但只要他没真吃过足够的苦头,就不会真有这种意识,就自然地觉得自己是个人,人物,座上宾,就觉得无论怎样别人都该对他礼礼貌貌,客客气气”
“——哼!还是欠揍!”
“对!江师,你说出了真理,就是欠揍!——揍多了,什么事儿都懂了,绝对比任何嘴上的教育都管用。呵,真是光说?那正经没用。”
“哼,是呀,所以既然是一直没人教,那我就”
“——先别急着气,江师,相信我,这里肯定有受过罪的。比如我们再看这个小崽子。刚我问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那帮人都直喊冤,说啥也没干。直到我问很了,才承认,是打算逗逗他,不过又强调没有恶意,而且确实是啥也没开始干。——因为这个小孩儿好像有些太多疑了,他们刚一出来,那小孩儿就开始来回看,那眼珠就活儿的不得了,然后还没全走到跟前,也就是那衙内过去,而且纯粹是玩笑的拉了他一下,可能拉都没拉住,就一下蹦起来就跑,速度快的拦都拦不住。呵,这是他们说的。——现在,老吴,我问你一句,他们说的事实吗?这小孩儿是多疑,还是聪明?”
老讼棍的眼睛立刻又警惕地闪动起来,半晌,才又很精明地反问了一句。
“怎么?有关系吗?”
“当然有。”他不客气地一扬下巴:“比如如果是多疑搞错了,那就另一说了,因为害怕和跑谁都会,小孩儿尤其会;——可假如这个小崽子不是多疑而是聪明,那情况就大为不同了,因为他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儿,不可能是职业训练,那为什么能这么精准判断,狡猾逃跑呢?”
“——噢——老胡,我明白了,你是想说这个小孩”
他立刻又点了点头,望着那这回应该是真明白的脸,又不由他再唠叨地抢着继续说了下去。
“——对,就是这个意思,老吴,但这个小崽子现在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杨博。他是什么人?不错,开始他是傻腾腾的,或者不懂事,没眼色,自我感觉良好等等吧,但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不这么傻,甚至是精明过人之处?——就仿佛又傻又能的书呆子们?”
老江湖骗子那一直闪着羞恼的眼神,终于划过了丝确实在掂量的意味儿,并且片刻之后,目光里还少了更多的意气。
“我明白你意思了,老胡,有道理,所以,那你的意思是”
——砰、砰、砰!
突然的敲窗声将正沉思回忆的胡主任惊醒了过来。
他转头一看,这才发现此行要会的那位,正一脸冷笑地站在自己的车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