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妈进城(小说)
钱大妈进城
作者:闵长州
主编:非 鱼
“五一”节小长假结束前一天的早晨。天刚亮,钱大妈携着行李,在老伴陪送下往县城高铁站赶去,然后坐上了去省城的高铁,继续着她幸福的城市生活。
钱大妈大名叫刘红英,今年58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便回家务农,26岁时和也是农民的丈夫钱刚结了婚,生育了一儿一女。儿女大学毕业后都在省城里有了工作,如今也都先后成家有了自已的孩子。虽说两个孩子一家在城东一家在城西,不过相距也不算太远乘坐地铁半小时左右就到了。这几年,钱大妈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城里帮儿女们带孙子。之前还城里乡下频繁往返。这回再去城里就得在那里定居了,因为这乡下的房子马上就拆迁了。老伴将家里拆迁的事处理完了也很快要进城。他们不打算在镇上或县城拿回迁房,就在省城和儿女们住在一起,既能发挥余热,继续给他们当当“保姆”,也能更好地享受天伦之乐。同时,也让当年因没考上大学、没能成为城里人的夙愿在晚年有所补偿。
这一次进城和以往不同,钱大妈心情要算是最愉快的了。不仅是因为现在高铁通了,不用两头倒几次车,下了高铁上地铁,一转眼就到家,既省时又省事,很爽!最主要的是过去进城有点被迫无奈感,如今不仅是习惯了而且是喜欢上城里的生活了。这个变化连钱大妈自已都觉得有点奇妙。
当初那几年,钱大妈和很多乡下人一样,感觉城里和乡下比是有很多优势,比如环境整洁,购物、交通便利,生活质量高等等。但她在农村生活惯了,总觉得和城市、和城里人有很大的距离,难以融入其中。首先是语言有些障碍,城里人多讲普通话,可她讲不来,觉得有些别扭,这苏北方言既怕人家听不懂,还怕人家笑话她是乡下“土巴头”,出门常常也是缩手缩脚的。其次,对城里人的一些生活习惯她很反感。比如,年轻人常常是晚上睡得很晚,早上懒床,做好了的早餐他们不愿吃或是说来不及吃,或宁愿到外面小摊点买点儿边走边吃,凑合着就勿勿忙忙去上班。遇到星期天休息,多睡到中饭好了还叫不起来。还有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 ,从不知节俭,她也很看不惯。加上年轻人多不善做家务,当甩手官,她有时心里也有点窝火。此外,她还是用自已当年那比较粗旷的方式带孙子,年轻人也不大认同,有时便难免会产生些分歧。加上进城后除了每天去趟超市买菜,其余时间多呆在屋里,没处窜门,没人聊天说笑逗趣,闷得慌。所以,这几年,虽说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还蛮孝顺的,但钱大妈总觉得这城里的日子过得不大开心,又无可奈何。不过,在儿女们面前,钱大妈总是把心思掩藏着,从没流露过自已的复杂心情,但那心底里总是一直想着农村那个才是真正属于自已的家。
钱大妈当年高考未能如愿考上大学,自认为就是做农民的命,也就认了。其实这人脑子并不笨,还很活络,做事干练明快,性格也是豪爽泼辣,能说会道、能唱能跳,年轻时还当了好多年的大队妇女干部呢,在周周农村也算是个既能干又漂亮的女人。之前在农村生活的这几十年里,虽说是生活辛苦了些,但她倒是觉得苦中有乐,活得自由自在的。而如今住着高楼,房子也都宽敞明亮,衣食无忧不差钱,那吃的穿的用的和过去比更是有天壤之别,出门也有自家车。每天除了做点家务也没什么别的事要人做,根本谈不上什么重活累活,更不用说像以前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在田里干活了。现在的日子正是过去多少年里一直梦寐以求的天堂般的幸福生活,可为什么自已总觉得不开心呢?钱大妈在后来一段相当长的日子里经常反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她盼望着能尽快找到使自已快乐起来的良方。
钱大妈平时没事时喜欢读点书。每天将小孙子送上学校、家务事做完了,闲下来最多的时间便是看书。什么言情的、官场的、历史题材的小说、励志故事等等都爱看。有些自认为不错、有价值的还能连看上几遍呢。有一天无意中看到儿子书架上有一本作者名为文柯所著的《再苦也要笑一笑》,便认真地翻读了起来。其中有这么几句话:“人之所以有痛苦,往往是因为追求错误的东西。所以得不到的或者不属于自已的东西,不要强求。如果我们只是忙忙碌碌地追求而无视身边的美好,那么幸福也会远离我们。所以有时间静下来的话,不妨想想,什么才是你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东西”“心态决定我们的生活,有什么样的心态,就有什么样的人生。面对人生的烦恼和挫折,最重要的是摆正我们的心态,积极面对一切。再苦再累,也要保持微笑。笑一笑,你的人生会更美好!”钱大妈感觉这些话不正在说自已的痛处吗?无视身边的美好,没弄明白什么才是你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东西?这不正是自已的症结所在吗?苦苦找寻的那把快乐的钥匙原来一直就在自已手中。钱大妈还想起了以前每次回到乡下和亲戚或邻居们聊天时,他们也差不多都有共同的困惑。现在仔细想一想,其实是自已在排斥城市,不愿意接受、融入新生活,不愿意改变自已的传统思维模式、生活方式和生活行为。再有就是不愿意放弃农村人自身的一些野性、俗性甚至是一些不良的生活习惯包括不良的卫生习惯。经过一段较长时间的思索、反省之后,钱大妈的身心便渐渐发生了很多很明显的改变。
过去因在农村生活,穿着从来不大讲究,进城后钱大妈也不大注重衣着打扮。以前儿女还曾善意提醒过,她也没当回事,心想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有必要讲究穿着了。可自从思维改变了以后,钱大妈出门再不像以前那样随便、土气了,而是有意无意打扮一番。有时面部还化个淡淡的妆,以前女儿、儿媳给她买的化妆品也派上了用场。这样人便显得更年轻有朝气、有城里人的气质了。见人也都落落大方,打个招呼问个好,遇到买菜的大爷大妈也主动搭搭话,聊上几句。和别人交流时也学着用普通话,渐渐讲得也顺畅流利了。晚饭后没事便主动加入到那小区跳广场舞的人群中。年轻时在学校、大队就登过台演过戏,所以,那广场舞对她来是轻而易举,一学便会,跳得很是潇洒,近乎妙曼柔美,常常赢得那一群广场舞大妈们一片喝彩。这样不多久,钱大妈在小区里便有了人缘,有了朋友圈。特别是自已也更自信了,对城市也渐渐有了亲近感。走出去也觉得这城市更美、更可爱了。
在家里,钱大妈也开始注意改变和孩子间的交流方式。除了注意克服自已的一些家长作风外,有事常和孩子们心平气和地交流,主动地适应孩子,同时也注意因势利导,适时地教导他们科学合理地安排作息时间以及家庭开支,养成良好的生活方式和习惯,对自已的身体和工作、对下一代、对家庭都有好处。很快,钱大妈和孩子们之间的距离也更近、更亲了。孩子们很愉快地接受了妈妈的善意提醒,也深切感受到了妈妈的良苦用心,同时也反思了自已以往的不足,进一步增加了对妈妈的理解和关爱,言谈举止注意妈妈的感受。没事时便坐在妈妈身边一起聊聊天,嘘寒问暖,同时,有空也常主动分担些家务。这样母子之间、婆媳之间都注意换位思考,多留给对方一些空间,一家人的关系便更亲密、和谐了,相互关心体贴,相亲相爱,其乐融融。钱大妈越来越觉得生活的美好,这晚年越来越有奔头了。
春节前,老伴钱刚从乡下到城里过年,老两口也作了很多交流。之前,钱大妈常在老伴面前诉说委屈,发泄不满情绪,盼望着等孙子大点了好早点回乡下过自已的生活。而这一次,老两口在交谈中,完全让老伴没想到的是老太婆像换了个人似的,没有半句之前当面也好、电话里也是的那些牢骚和怨言,而是心情大好,人似乎也精神了许多。因之前已听说乡下马上就要拆迁了,所以,还“命令”老伴乡下房子一旦拆掉,也赶快到城里来,一起安度晚年。开始,老伴满腹狐疑,甚至想到老太婆情绪显得有点亢奋,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呀?后来听老太婆把自已近段时间思想转变的过程和目前的境况细说了一遍,还特地把人家大作家文柯书中的那段话又背了一遍让他听着,才相信老太婆脑子没病、很正常。对老太婆说的那些个道理也觉得很中听。特别是老太婆对拆除破旧老房子、平整污水河沟废地,进而改造为粮田、重建新家园是建设新农村、加速城市化建设的必由之路的分析,听上去也觉得很有道理,觉得比自已想得多看得远。还有对农村的现状、未来可以预见的一些情况到老年人晚年的身体、衣食住行以及生老病养等等,都说得头头是道。一句话,还是城里好,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我们有这个条件就应该到城里来,和子女们在一起,既能相互照应,又可安度晚年,享受天伦之乐。何苦还要守着那旧房子、刨那二亩地过日子呢?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人老了更应当珍惜生活、珍惜时光,同时要顺应时代潮流,与时俱进。再说,过不多久等乡下新农村建设好了我们也可随时回来,常住也行、做客也好。钱大妈入情入理的一番话,让老伴钱刚心悦诚服地点头、笑了。
春节过后,乡下的拆迁工作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钱大妈每天和老伴电话联系不断,时刻关注着拆迁的进展,“指导”着老伴做些最后的守护和进城前的准备。对那片生活了几十年,留下了他们青春、梦想和汗水的土地,他们内心也有很多留恋和不舍,电话的两头常一个哽咽着声音,一个已潸然泪下。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期待,明天的生活一定会更美好!也期盼着一家人尽早在城里团聚、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
临近拆迁了,钱大妈还是回来了一趟。除了和老伴一起将家里的杂物整理好,最主要的是要再看一看老家的一切:那住了几十年的老屋,还有房前屋后的小菜园,当年自已亲手栽种的一棵棵水杉、白杨、钻天榆等如今已高大耸立、枝繁叶茂;还有那些已累满枝头的葡萄、水蜜桃、梨子虽未成熟也甚是诱人;最耀眼的是门前那几株开得正盛的月季花特别抚媚艳丽;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里,即将成熟的麦子在和风吹拂下泛起层层金黄色的波浪。本是多年看惯了的这一切,如今让钱大妈觉得既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新鲜,甚至看得有点如痴如醉、依依不舍。过了一会,钱大妈又站到了门前的台阶上,捋了捋前额已显花白的头发,抬头向更远的前方继续眺望了许久,越过眼前的田园风光,她似乎看到了家乡更远更美的前景,还有那向繁华都市廷伸着的更宽更广的道路......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闵长州(网名:悠哉悠者),男,江苏省盐城市建湖县人,副主任中医师,中国中医学会、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会员。从事中西医结合临床工作近40年。业余时间喜作些涂雅,曾先后在巜健康报》《中西医综合杂志》《江苏中医》《新中医》《中国农村医学》等发表专业论文30余篇;同时还先后在《现代快报》《杨子晚报》《婚育之友》《盐阜大众报》《盐城晚报》《盐城广播电视报》和《望安山文学》《沿海文学》等发表文学类作品2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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