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扬州传说4：趣少爷
【往期回读】
江都日报编辑栾碧军：褚总系列，文笔如豆棚闲话，生动如三言二拍。
趣少爷
宜陵 褚德军
作者褚德军先生：江都区宜陵镇人，1953年生。扬州市作协会员，江都区作协副秘书长，江都区扬剧协会副主席。年轻时从事企业管理，近些年全身心投入对地方民间故事的采编，有诗词、散文、民间故事等散见于报刊，著有《老扬州传说》。
旧时扬州城南门，沿古运河边，有一条东西向的长街——南河下街。此街的地理形态，低于城内所有街道数尺，扬州人惯称“南河下”。这条街因众多店面都是门临河边，往来商船停泊店前，使得此街十分繁盛兴旺。千百年来，南河下人接待东西南北的客商，逐渐养成乐观豁达、风趣幽默的性格，与城中人众有所不同。有相命先生至城内，街中人相问后，他答道：“家住南河下，算命带打卦。”众人一听就能乐起来。有提篮小贩入街小卖，常遇见一些好抢生意又蛮不讲理的，他便像唱唱儿似的高叫道：“家住南河下，走遍全城都不怕！”那些人立马就蔫了，知道南河下的人很抱团，弄不好将引火烧身。
南河下有一兴和茶庄，百年老店。老板姓余，承祖荫庇佑，门前即市生意红火，成天手捧个紫砂壶，边喝茶边招客，迎来这位，送走那位，每日精神财气两盛旺。儿子年近二十，生得一表人才，人称“余少爷”。塾师告知不需要再念书了，就将他留在店里，跟着自己后面学生意。这余少爷秉承南河下人的做派，不拘小节，行事欢跃嘻哈，甚得顾客喜欢，生意日盛一日。
余老板有心让儿子多加锻炼，春茶收货季节，托城中同行表弟，将儿子一同带去杭州收购货源。表叔侄二人，从门口运河边搭顺船南航。初夏时节，到得杭州。“龙井”极品茶叶产在西湖侧畔龙井村，在客店中吃完午饭，二人带些银两沿西湖边步行前往。这余少爷难得出趟远门，见西湖风景美丽如画，乐得大呼小叫，喜得手舞足蹈，抢在前头，撒腿狂跑，直奔好景色之处，表叔唤止不住，在后面赶得气喘吁吁。
不知不觉中，赏玩得斜阳西偏，竟不知身置何处。一阵急风吹过，乌云没顶移至过来，暴雨顷刻将至，叔侄二人赶紧寻找避雨之所。眼见四处并无民居，二人着慌前行，终于在不远之处，高树绿柳之下，现出一青砖黛瓦的大户人家。暴雨像是拍着他们的屁股追赶，狂奔至该户前屋大门，余少爷“砰”地一声冒失地双手推开屋门。表叔急喝：“不可鲁莽无礼！”他却打趣地高声回道：“有甚要紧？这是我岳丈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只听一声咳嗽，转头看时，见一冠冕老人正威严地站立于门内，面带愠色：“刚才哪位说我这里是他岳丈家？”余少爷吓得赶紧躲至表叔身后，表叔尴尬地施礼答话：“这位员外，我们遇上暴雨，在贵府门前暂避，年轻人急促中手笨脚重，更不知天高地厚，玩笑戏语，还望您老包涵原谅！”老者复言：“外面雨大，既是避雨，但请进屋，戏语者当以惩戒！”表叔刚入门内，老者随即关门，余少爷被尴尬地拒之门外。穿过庭院，来至后进长屋，着下人为来客沐浴换衣，安排食宿
后，老者余怒未消，忿言道：“好一无礼的后生，如此冒失！居然说我这里是他岳丈家，哼！让他在门外尝尝风雨之苦！”丫环一旁听得，心中暗自吃惊，急忙悄悄去往小姐房中。
小姐正在房中刺绣，听得丫环如此述说，慌急得掩面哭泣起来。原来小姐年已十八，生得桃面柳腰，书文女红一样不差，其父将她许婚于钱塘镇钱大户家少爷。这钱家少爷曾来访婚，体弱多病，风吹欲倒，小姐在房偷看后，极不情愿，但又难违父命，苦恼不已。一月前丫环陪她去门外湖边，放松心情以解烦闷，偶遇一风流倜傥的青年书生，手捧诗卷，沿湖边默读。擦肩经过之时，两人都回眸含情。丫环善解人意，赶上书生闲聊。知道书生姓胡，湖州人氏，现在西湖边西冷书院读书，遂邀书生与小姐于树林中相会。俩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经数次相见相诉后，立下山盟海誓。因钱家明媒正娶，婚期已近，小姐急如热锅蚂蚁，约胡书生商量办法，可数次不得章程。两人万般无奈之下，约定近日乘着昏黑夜晚，私奔湖州。
今日余少爷被父亲关在门外，听了丫环述言，小姐误以为是胡书生冒失上门求婚遭拒，心中怎能不急？丫环也一样认为，此时急劝小姐哭泣无用，事已至此，你们相约私奔，不如就在今夜！小姐如梦方醒，赶紧收拾细软包袱，着丫环悄至前院屋门口，告知门外人不要走远，待更深人静之时，到后院墙外接应她们私奔。
余少爷黑暗之中独自一人蜷缩在门檐之下，风雨交加，又兼湖边寒气袭人。正思量如何解脱困境，忽听门缝内传出女子声音，告知他须如此这般行事。余少爷听后，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料定这不是玩笑，好奇心驱使他依嘱而行。三更时分，余少爷来到后院墙外，此时万籁俱寂，忽然，一人多高的砖墙内，先后扔出两件大包袱，余少爷心头一阵狂跳，急跨前拎过，双肩各挎一只。少顷，院墙头出现两位年轻女子的倩影。他立即退开墙院十余步，轻起嗓音：“哎——下来随我走！”二女子慢慢滑下墙头，看着前面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跟着前行，小姐判定这是北行湖州方向。
风雨停了，满天繁星闪烁，三人保持着距离，行了一程又一程，也不知撂开杭城路已有多远。天色微明时，余少爷还是思忖不透这个中跷蹊，自言自语着：“该是亮相的时候了，得问问她们究竟怎么回事？”当他猛回头几步，对着她们一照面，二女子顿时大惊失色，调头欲走。余少爷大喝一声：“站住！”小姐腿软打颤，跌坐路边啼哭，丫环突遇变故，惊慌失措。“请相信，我不是坏人，你们得告知我，为何要跟着陌生人乘夜潜行？”丫环稍稍稳定心绪，观察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像坏人，便将小姐对父命婚姻不满自寻如意郎君，及昨晚至现在的误会全盘如实告知。小姐在一旁更加伤心痛哭。余少爷听后，心生同情，懊悔道：“我本出于好奇，不该就着你们的意思开此玩笑，惹出如此麻烦，诚向二位赔礼。不过事已至此，你们既然逃出家门，却已无法回家，这可如何是好呢？”丫环见他说话至诚，再看她俩倒也相配，便壮起胆相问：“少爷贵姓，何处人氏，府上如何？”余少爷如实一一相告，听得小姐止住啼哭，沉思起来。丫环近前相劝道：“小姐婚姻前番周折，眼前或许缘分如此。这位余少爷胜似胡书生，不如将错就错，成
就此番姻缘吧。”小姐已然有心，答说：“不知余少爷是怎样的心意？”丫环转问，余少爷见小姐是真正的江南美女，求之不得，双手相拜，口答：“不胜荣幸，愿结连理。”三人一扫心头乌云，商量着尽快赶往扬州。至一小镇边，租借一快船继续向北行去。
表叔被员外安排得甚为舒适，只是担心表侄在门外一夜风雨，不知怎样。天明即出门查看，找寻一圈，不见踪影，甚是着急，回屋辞别主人，递奉谢银，继续沿路找寻。然而许久未有结果，无奈之下，匆匆忙忙办妥生意，搭船返回扬州。
刚到家中，便向夫人叹气：“表侄与我在杭州走散，不知如何向表哥交待？”夫人笑道：“你还真以为人家是小孩不成？表侄分文不花，娶回一个如花似玉的杭州美女，外带一个聪明玲珑的丫环，还白得了两大包财帛！”表叔听得跳将起来：“你这是说的哪门子胡话？”“不信你自己去看！”表叔拔腿奔向南河下，余老板见表弟老远气喘着赶过来，逗趣道：“表弟莫非也从杭州得了桃花财喜？”“表哥莫要取笑，我回程路上，这颗心一直吊在半空中，不知如何向你交待。”余老板接过腔：“很好，太好！看看我家新媳妇去！”余少爷已听到表叔声音，迎了出来，抱拳高声朗道：“感谢表叔！为我在杭州西湖，指引幸运之路！”表叔问清此事的来龙去脉，连连惊叹：“想不到那员外家千金，竟成了你的娇妻！天意，天意也！”余少爷自赞道：“撞开她家大门的时候，我不就告诉你，这是我岳丈家嘛！”
（配图：沈江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