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目烟视 | 雪小禅最美微刊第三百三十二期
渺目烟视
渺目烟视
实在是一种力量,
是来自心底的坚硬与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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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年锦时为你播读
渺目烟视实在是一种力量,一种不可低估地来自内心的力量——那是一种不在乎,是来自心底的坚硬与质感。
这四个字让我想起张爱玲来。朱天文曾经说:“张爱玲在台湾的文学上影响非常大,大到有一度我们觉得她简直就是个阴影,一个乌云,乌云盖着草都长不起来。”她去台湾那次,穿着旗袍,留着短发,不多说话,好像血管都是纤细的、蓝色的,眼神散发出迷茫和前世的光芒。这是我根据那些如白先勇当时的回忆总结出来的。那个时代的作家里,留下来的不多,张爱玲散发着永恒的光芒。这一点,历史早就给了最大的肯定。光阴无情,光阴其实也有情,好的作品终会不朽。只有众人才醒她独醉才会有那样渺目烟视的表情。
张爱玲有一张经典照片,穿着旗袍,头高高地抬着,一脸的瞧不起,一脸的骄傲——只有才情逼仄到不能呼吸才能有那样的表情。那张照片被到处用,用到人的心里都生出寒意。她永远站在那里,渺目烟视着你。也真恐怖!文字是她的军队,她指挥得如同跳舞一般,却又隆重得让人不舍。
杜拉斯也配得上这四个字。
晚年的杜拉斯其实更接近于张狂和不驯服。她对小她三十九岁的情人安德烈·扬说:“你上哪儿找我这样的女人去?我又有才情又有钱,管着你吃,管着你喝……”这样地不说理!她不想想,她已经七十多岁,风烛残年,而且又老又矮又胖又难看。不,她从来认为,她是唯一的;渺目烟视的那个杜拉斯,这世界上,就应该有最好的男人来爱她。
也记得一个剧团女演员。那时我尚年少,总是路过一个评剧团,总是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她短发,黑得不能再黑的鞋子和短发,在唱《王宝钏》,每天在唱,眼神空旷迷人,全不似平常戏子的轻浮与艳光,草莽兼具精致的精神让我非常迷恋她。
看到过她吸烟。
站在路边,穿了军绿的短裤、宽大的白衬衣,黑色短发被吹得倒立起来,她站在风中吸烟。那个镜头,非常让人心醉,简直可以要人命。
后来我试图靠近她。这种人,总是带给人致命的诱惑。或者说,她的美感有邪恶的东西在里面。而她并不在乎。我这一想法被不停地破坏掉。一些人告诉我她作风不好,和谁谁睡过觉,和谁谁如何如何……我当时十三四岁,对坏的东西有一种盲目的崇拜,简直觉得这真是好——她居然可以和几个男人恋爱!
终于在一个春天的黄昏我走进了她的门。
她正在唱梆子。河北梆子野性十足,完全一副性压抑的样子。她唱得那么高亮,简直可以吓坏谁:“在金殿叩罢头我抽身就走,不由得背转身我喜笑在眉头。猛想起二月二来龙抬头,梳洗打扮上彩楼。公子王孙我不打,绣球单打平贵头。寒窑里受罪十八秋,等着等着……”
她在高处,带着我的想象,再也下不来。那一刻,我疑心会死掉,但终于没有。但她的神情吓住了我——根本不在乎别人,那是真正的渺目烟视。
来,小孩儿,吃话梅。她终于和我说话。
我坐下来,吃着她的话梅,她连问也不问我为什么来。我们吃着话梅,外面下着雨。我一直记得那雨,下得如此缠绵,好像下不完似的。
但终于下完。我跑了。
第二天再去,她走了。
这种小地方,是留不住她的。她应该走。后来听说她去了国外,嫁了几个男人了。再后来,又听说她自己组织了一个班子唱戏。在网上看到过她的几张照片,眼神还是那样冷,那样空旷。
我真喜欢那种清凉的眼神。
简直无法自已。
简直是彼岸花。从此到彼,无法挣脱。
就像王安忆说阿城,如果你带着问题去问他的话,你永远也得不到回答的。你问他此,他总是回答你彼。你看他的那个《海上花》,就觉得云遮雾绕的……是的,云遮雾绕,不可靠近。有些人注定一生不能靠近。远观最美,他生性寒凉,以一种渺目烟视的神情来引诱你。
而我们看多了太热闹太大众太肯定太盲目的眼神,我们需要被拒绝,被渺目烟视。闲散的午后,我重翻1993年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张爱玲文集》,看到上面写着一段话:“这样的女子是毒药,我们必须吃掉它,然后中毒到昏然。”
那是1993年我写到书上的话。
多少年过去了,我重看这句话,觉得它非常正确。
本文选自雪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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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销书作家,知名文化学者,中国慢生活美学代言人。曾获第六届老舍散文奖、首届孙犁文学奖等多个奖项。被评为“中国移动”大学讲座形象大使,“中国青年论坛”北京大学讲座嘉宾。担任中央11、中央10、山西卫视、黑龙江卫视、陕西卫视等多档文化节目电视评委和主持人。
迷恋戏曲,曾任教于中国戏曲学院。同时被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航等多所名校聘为"导师"。对传统文化、戏曲、美术、书法、收藏、音乐、茶道均有自己独到的审美与研究。
代表作:《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惜君如常》、《我只向美好的事物低头》
主 播 简 介
素 年 锦 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