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向轮(小说)

“万向轮”是单位个芝麻粒小领导,真按级别算的话,应该是个副副中层。——副科长。

按照他的才能,不要说做到科长,做到副局长局长也是绰绰有余的。可是,他一辈子就只做到了副科长这个级别,然后就像恒大地产盖房子——封顶到头了。

有人替他惋惜,更有人觉得解气。惋惜的是他的才华被埋没了浪费了,解气的是这家伙要是真当了一把手大家都没的活头了。“简直就一阴阳脸嘛,活该!”

“万向轮”好歹也是个正经八百的211本科毕业,考公务员进来的。由于是外地人,要在异乡立足发展,他知道很难:没有关系,没有人脉,一切都得靠自己打拼。“人离乡贱,物离乡贵。”他是个聪明人,所以说话办事小心谨慎,不敢轻看任何一个人,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尤其在领导跟前,表现得简直没办法说了:反应快,行动快。领导很是喜欢,觉得他很有发展前途。

逐渐站稳脚跟后,跟他同来的,甚至比他早一两年来单位的,都被他甩后面了。领导赏识,群众认可,领导在调离之前,把他提携了一下,让他成了副科长。

明眼人都清楚:副科长说白了就是个脚踏板,离科长也就一步之遥。不出意外,这个“副”字很快就被去掉了,他一步就跨上去了。

可是,这世界上偏偏有些事情就像我们摇木头橛橛:摇起来很松,但就是拔不下来。把你能急死,能气死。

“万向轮”就遇到了这样的木头橛橛情况,都好几任领导换茬了,他还在那里使了吃奶的劲儿摇呢。

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呢?起先大家都不知道,也觉得很莫名其妙。后来,一次活动中,有人听说了关于“万向轮”的一些事情。

这小伙子无论做什么事情目的性太强了:凡有所为,必有所图。而且,很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事情是这样的:据说是新领导刚来半年左右,有一次老领导为了自家孩子的事情。——前领导孩子考上大学了,领导托“万向轮”跟大学的导师联系一下,能让孩子在学校好好发展,争取进学生会锻炼锻炼,积极表现,大学争取入党。

这事情,对于曾经在学校学生会当了主席,而且有是导师的得意门生的他来说,还真不是大问题。

可是,不知道咋回事儿,“万向轮”居然搪塞了半天,最后把领导孩子的事情给耽搁了。娃回来后,在家里发了脾气,“你还说没问题,都托熟人给负责老师说过了。人家选的时候,比我差那么多的人都当上了,我连个宣传委员都没混上。”

好在领导孩子本身底子不错,没在学生会混出名堂。但人家凭借自己的特长爱好,更重要的是专业课学习,最终报送上了研究生。

“万向轮”没有想到的是,社会上的人际关系是很复杂的,就像树根:地面上看着互不关联互不接触,实际上地底下互相交织着纠缠着。他的那个举动,惹得老领导很不开心。

人都说,人这一辈子难得遇到这样三个人:事业上的贵人,生活中的爱人,成长中的指路人。老领导算得上他的贵人了,给他把台阶搭的好好儿的,没想到他是个这样的白眼狼。——谁还敢用他提拔他呢?

这还只是一方面。

鲁迅说,“小人物一旦做了主人,比主人更会摆谱。”

在做了副科长之后,他在同志们心目中也有了180度的大转变:走路头抬的高了端的平了,眼睛总是直视正前方,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说话呢,语气里加上了力,结尾的话音儿总有个上扬的一下,听的人感觉很不入耳。大家心里就有点不爽,都也没有人说什么。——说什么呢?对于那些把幼稚当资本的人,你好心提醒可能人家会幼稚地以为你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跟他过不去呢。惹人嫌不如躲人烦。对付幼稚而且固执的最好办法是,任他继续幼稚,努力膨胀,最后像氢气球一样“嗵”的一声爆炸。

“小人物还真的不敢让他有权,有了一点权力,人就像爆米花一样炸开了。”同志们看在眼里,私底下叨咕。

“万向轮”就是在这样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状态中继续膨胀的,不过没爆炸,湮灭了。

他在同志们跟前膨胀,在领导跟前装萎缩:一副热脸,满腔激情。如果一直这样,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是他是随人的,对新来的领导都这样,对离退的领导就像凉意很浓的秋风吹落叶。

这中间有个插曲,新来的领导那一年年底体检,身体有点问题,需要住院治疗。年后很长时间一直没见回来,坊间就流传领导要退二线了,第一副职很可能原地起跳。

一直隔三差五去医院探望的“万向轮”,心里就思谋开了:失位的领导就像落毛的凤凰,能给自己帮个啥忙嘛。

要么说大家叫他“万向轮”呢,他立马调转方向,跟以前不大理会人家的第一副职热乎起来。用大家的话说,“拿自己的温热舌头能把领导的痔疮给舔好。”

就在传言都快成了真事儿的时候,没想到领导康复回来了。一切归于原样,各人负责各人的工作。

“万向轮”缓过神儿来再去领导跟前表现的时候,领导已经把工作交由科长具体负责了。——领导安排的也没错,人家肯定要找科长的。

这里要插入一下,科长是新提拔的,原来就是科室个骨干,一直被“万向轮”耍心思捂着。人家小伙子一直就没心思跟他争这玩意儿,可他老把人家当对手。

现在,手下的兵一翻身成了自己的科长,“万向轮”的一张脸就像火腿肠一样了,通红,更多的是深紫。

后来呢,历届领导都这样看他,也不贬他也不提拔他,就把他那么不高不低地悬着。一直混到五十四岁,一看彻底没戏的时候,他主动申请让他内退。

“万向轮”终于转不动了。他一般做些进社区协助创文或者疫情防控的事情,很少来单位里。同志们有时候在饭堂吃过饭聊天的时候,看到他的碗筷放在那里,还会说几句:

“眼睛太有水水儿了,反倒失明了。”

“人嘛,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做一回没啥,做一辈子就有啥了。”

“有啥了?”

“说明人的品质有问题了!”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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