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人的媚骨
今日读到邓晓芒先生的文章《中国的作家自我感觉良好,只会逃避和自欺,不是媚上就是媚俗》,总觉得想说点的什么,不吐不快。
中国作家的媚俗暂且不谈,单说说媚上的事吧!
北宋大儒张横渠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句,广为读书人所传颂,如果把这当做世人对“作家”使命的期待应该差不多,这样说来以媚上为主业的中国作家,倒真的是有辱读书人的风骨了。
然而想到中国作家大多数为体制所豢养,有这点瑕疵,就是可以理解了的,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既然拿了人的钱财,理所应当替人喝喝彩。
作家叶广芩讲过一个故事,青木川的农民徐种德解放前毕业于四川大学历史系,彼时当地的军阀资助了包括徐种德在内的一大批穷孩子读书,国军大势已去,尚在负隅顽抗,就写信给那些被资助的孩子,希望他们能回来共度过艰难的时光,然而除了徐种德,没有人回去。没有回去的孩子,后来都成了大专家、大学者,回去的徐种德沾染了历史污点,往后的命运不言而喻,历尽艰辛九死一生。叶广芩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徐种德说了四个字——知恩图报!这很类似三国时期的蔡邕,因为受恩而于董卓暴死后,不顾天下人的侧目拂尸痛器,而被鲁迅称为“中国人的脊梁”。
旧时代的穷孩子因为知恩,无暇顾及个人的前程,委身粗鄙的军阀,虽然无缘于高尚之冕,怎么说也算是坚守了做人的底限。如此说来,新时代饱读诗书的风雅之士,因取得俸禄而为主子高唱几声颂歌,也只不过是遵循了基本的职业道德,虽然无缘铁笔担道义的文人风骨,总也算是对得起身为蝼蚁小民的私德。
然而作家本应该是拥有独立人格,引领人性走向正直高尚的群体,这样的集体失德,终究令人不快。社会学有“存在即合理”一说,这个合理仅是指一种现象存在,一定有其能够存在的理由,而非是说因其存在,就不必改良,甚至没有改变的可能性。作家群体媚上令人不快,正说明其有改变的必要性,然而若要改变,非得弄清这样的局面出现的根本原因在哪里,然后才可能讨论,如何让作家真正“我手写我心”,真实表达自我感受,成为众生人性代言的可能性。
据传原苏联解体后,叶利钦宣布解散苏联官方作协,变成民间组织,不给经费。此举引起原苏联作协8000多名作家联名上书,他们表示愿意为新政府建立新时期文学,不然将静坐绝食抗议。叶利钦回复:“政府除了需要人民监督之外,不需要任何文学。那种小丑式的官方文学,对俄罗斯人的智力是一种侮辱。”当体制不再豢养作家,作家还有媚上的动力吗?如果有作家依然媚上,那真得是出于情操了,这份情操即使无法被认为有多高尚,最起码也是另人感动的。可惜,这样的局面出现的概率不会很大,不受豢养的作家,要么因为摆脱了利益的牵绊,精神获得了独立,开始创作拥有灵魂的真正文学:要么为了新的利益,转而迎合能够转换经济价值的市场:要么除了媚上别为它技,就只能放弃作家的职业,奔向能为自己解决生计的其它稻粱谋了。
凡事探究人品,归根于人性的不可控,似乎是华夏文化的传统,于是所有的事件的结果都由裹挟其中的个人来承担,所有的教训无非是遇人不淑,人心不古。
然而人品总是靠不住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在这里可以简单的把人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圣人,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变化,他总能听从自己的内心,坚守做人的原则,或者说这就是所谓的“舍生取义”之士,然而这类人总是少数的。第二类人是小人,不论社会环境的顺逆,他总是以损人利已为原则,卑鄙下流的搏取人个利益而罔顾他人的损失,这类人也是少数。更多的是第三类人,他们心向美好,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心中总会有那么一点底限的,至少在有更多选项时,更倾向于我好你也好。凡事品评人品,依赖人性,就是说要求所有人都成为圣人,否则就将他们都贬低为小人。这种行为是愚蠢和残忍的,要求所有人都是圣人,无异于把普通人推向恶魔的怀抱,或者说圣人的标准只适合做自我修养的要求,而不应该成为衡量他人品性的尺度。“不要试探人性”是一句带血的忠告,如果总是制造引人堕落甚至逼人堕落的环境,世界就敞开了它的阴暗面,人伦崩塌的结局出现只是早晚而已。如果可以,试着创造更宽松的环境,给人性向好的方向迈步提供更多可能,所塑造的社会才会有点美满的样子。
总而言之,中国作家的媚上,与其说是人品问题不如说更多上来源于制度设计,这同传统文化里说的“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一脉相承,还过这里的橘是指人品,这里的橘则是指社会体制。
只是生于淮北的不再是橘,而应该称为枳才对,违背了内心为五斗米而歌功颂德的码字工作者,是否还有资格称为作家也是值得商榷的。也许将归为吹鼓手的职业范畴才是准确而恰当的,倘若有人还自认为作家,那就有“即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的嫌疑了,即然为了利益被体制嫖了,就别再装清纯玉女了,知耻而后勇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