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名家随笔 】鬼子《我在漓江社偷了很多书》
鬼子，作家，现蜗居在家，习字，画画，写小说。
鬼子
我原来写过这篇文章的，好像还发表在了一个什么地方，如今在电脑里却找不着了，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也懒得去想。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丢来失去的，重写就是了。
那时，我刚刚到出版社，是借调的。当时还没有现在这样时兴租房，也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反正没有租。因为是大热天，我买了一张软席，晚上把办公室的椅子挪开，往地上一铺，就可以睡下了。那时的办公室用的都是吊扇，睡觉的时候把吊扇一开，蚊子就是想咬也无法靠近。早上醒来的时候，把软席一折一叠，往空着的书柜里一塞，整个办公室就又恢复了原样，像是根本没有睡过人。所以，我说我晚上就睡在办公室里，竟然有人不肯相信，但守大门的门卫是可以作证的。那时的办公楼并不是很大，门卫除了白天守门，晚上还要兼管打扫楼道，同时给领导的办公室拖地。因为就一个门卫，他搞清洁的时候，都要先把大门关上，反正这个时候楼里已经无人，就有加班的也早已走人了。而我总是选择这个时候开始洗澡。因为大门已经关上，不再有人上来，我便就近在办公室边上的洗手间里给洗了。这是在二楼，但这个洗手间不是男人的洗手间，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反正除了门卫楼里已经无人，但门卫觉得这样不好，他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吩咐不要在这里洗，他让我到一楼或者是三楼我忘了，好像一楼是男人的洗手间。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我就是懒得去。没有多久，领导就找我谈话了，说是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先解决一下住的问题。
那是铁西宿舍头一个楼梯口边被改造过的一个房子，里边两间小房，一间是堆旧报纸的，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全都是港台那边的，说是要放多少年后才允许处理掉；另一间是推旧杂志的。堆报纸的那间大一点，堆杂志的那间小一点；但堆报纸的那间不好动，只好把堆杂志的那间重堆了一遍，堆出了一个可以睡觉的空间来。
有一天，一个大学的同学路过桂林，我没有任何犹豫就把他带到了那个小屋，并买了一点猪肝和粉肠，在床前的地面上用电炉下火锅给他管饭。他当时有点惊讶。他说你就住在这么个地方？我说挺好的呀！我心里说，一个人，只要能时时刻刻的明白你的处境，睡在哪里都是可以接受的。何况比办公室好多了，至少早上起来不再需要收拾床铺。我说真的挺好的，只是夜里睡觉的时候，报纸堆里的老鼠们有点闹，它们几乎一整夜的都在字里行间放肆的追逐尖叫，调情做爱，赶都赶不走！同学就拍了拍坐在屁股下的一捆杂志，他说这些都是一些什么书？那些杂志全都用牛皮纸包好了才捆得四四方方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书。出于好奇，我便打开了一捆。
里边全都是往年的世界文学杂志。
当时，我真的眼睛一亮。自那之后，每天晚上，我最忙的事情，就是拉上窗帘，然后偷偷的把那些杂志一捆一捆的解开，有的是世界文学，有的是外国文艺，也有的是收获是人民文学……我就把自己想留下的都留了下来，然后又重新捆好，就像是没有人解开过一样，当然，细心的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毕竟包在外边的牛皮纸，已经发生了形的变化。
有时我就想，其实偷东西也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偷东西总是偷得提心吊胆的，而且偷得夜夜满头大汗，偷完了你还得读，有时读着读着天就快要亮了。而且读书还常常误事。记得有一天，漓江社的一帮单身聚在一起说是要吃狗肉，我答应掌勺。本来，我弄狗肉还是有一手的，但那一餐我弄砸了，我弄得并不好吃，原因就是一边看书一边弄的，那书当然就是夜里刚刚偷到的书，最后，狗肉就被我给焖烂了，焖过头了。狗肉的美味首先要美在有嚼劲上，不能太硬，也不能太烂。我那天弄的是黄豆焖狗肉，结果是连黄豆也失去了好的吃头。后来，我曾想过要给他们补一餐的，但想了想就又算了。因为失手一次并不可怕，如果失手两次，那就基本上颜面扫地了。如果一补再补，一不小心就会耗上一辈子的名声。还是留点遗憾吧，也挺好的。
那小屋里的书，我是一边偷一边看，一边看一边偷，有时也会把没有兴趣的放回去包好，总是有点担心拿多了哪一天会被发现的，真要是那样，也不好交代。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担心竟然是多余的，后来，因为有更好的住房可供安排，我就搬出了那间小房了，我搬出没有几天，房里的报纸和杂志就全部被清理到了楼道前的空地上，然后当成废纸给统统地卖掉了。
看着那些我曾一捆一捆打开过的杂志，我心底里真的有点发凉，心想早知道那些书的结果是如此这般，我就应该多偷一点才是。
我在漓江社到底偷了多少书，我真的说不清楚，我曾经有过一个书房，屋里有三面墙，全都堆满了书，一直堆到天花板的边边上。那样的一种风景，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是让人十分的精神抖擞！
顺便说一句，我在漓江社偷到的其实不光是书，我还在上下班的时间里偷偷的写了很多小说。我的小说不是太多，但基本上都是在漓江社偷偷写下的。
漓江社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座桥。
2020.6.30
栏目主持：覃振江 黄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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