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窗漫笔/做年豆腐和弥荡在年豆腐上的记忆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在这里跟你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吟哦娱笔,抒怀述志,点情碰心......
自于金陵回故乡延陵过冬至祭祖,差不多快一月了,至今尚滞留在老家,孩子那边已催着我和老伴返宁了,说是我们呆在老家时间长了他们不放心。好呵!孩子们知道牵挂了,我与老伴自是高兴。可腊月就在眼前,年味随着家家户户到豆腐坊做年豆腐已开始浓郁起来!做年豆腐、蒸馒头、炒花生是我们延陵农家自古延续到现在过年必做的三件大事。我家在延陵郊北,自然也不例外。过年前不忙好这三件大事,无论如何,无论干什么,都不会定神的!这样我们不得已,只得暂缓返宁了!
在我们这里过年的三件大事中,做年豆腐要算得上是头等大事。年豆腐,年豆腐,寓意就是年年头富,年年幸福!再者,做年豆腐既是对过去一年的总结,也包含着对新的一年的期盼,那嫩晃晃的豆腐正是人们用辛劳的汗水所凝结成的希望。所以,乡亲们对做年豆腐是格外重视的。这不,还没跨进腊月门,东庄西庄的各家各户当家的也好,内当家的也罢,便到豆腐坊排着号做年豆腐了。我家登记晚了些,好在豆腐坊作头跟我有点交情,又知道我要等着去南京,只做一个即一缚箱豆腐,便计划着让我插了个档,前日遂通知我家准备湿豆子(浸豆子),要我们今天吃了早日中(中饭)就去做年豆腐。自然,我于心里很是高兴,也很是感激。这样的老伴昨日便湿了豆,今日早早吃了日中,我就拿着捧豆腐用的两个竹筛,老伴则推着两桶涨得胖胖的黄豆和三捆豆楷(豆杆),来到了豆腐坊。
豆腐坊里甚是热闹,门庭若市。大家说说笑笑,做豆腐的程序却是忙而不乱,有板有眼、有条不紊地按着电机磨浆去渣、煮浆、上浆点卤水、焖浆、舀豆脑上箱、压箱、划块捧豆腐,这样的一着压一着地进行着。一着下来,也就是做一缚箱豆腐从倒豆磨浆到解缚捧豆腐一般都得两个半小时的时间的。只是这么连环着进行倒也不嫌太慢,而且跟从前的全人工化比,不知已快好几倍了。可不是,这边在磨浆、烧浆,那边等了一会已开始捧豆腐了。我望着那热气腾腾、白嫩晃晃的年豆腐,儿时跟着爹妈到庄上老碾坊里做年豆腐的记忆又一次在这眼前的年豆腐上弥荡开来!
记得庄上老碾坊里做豆腐的这户人家跟佤(我家)是本家,也姓李,大名不知,人都喊他小名,叫细章。细章祖上很早就在庄上开碾坊了,他祖上是很有点钱的,只是到了细章这一代便破败了。细章的兄弟大章在解放前还开碾坊的,后来大章抽大烟(鸦片)抽穷了。细章老实,他除得了点祖上的房子和两个石磨外,其他啥也没得到,但他靠自己的辛勤劳动利用分得的两个石磨办了个豆腐坊,从解放前一直做到解放后,日子还算过得去。他家做的豆腐嫩旺好吃,是出了名的,所以庄上的和周边邻庄的人家一进腊月门就抢着到老碾坊里的他家豆腐坊来做年豆腐。
那时,去细章家做年豆腐,常常是一早就去,差不多都要到深更半夜才能做好回家。这是因为那会儿没有机器磨浆的,多是人工用杠子往石磨边上通过小圆眼穿好了的绳子套里一挽抗磨(推磨)。当然有牲口的人家方便些,因为可用牛或驴这样的牲口拉磨。我家多是人工抗磨的,我虽小,但却知道帮爹妈出把力,喜欢在爹爹或妈妈的旁边抓着木杠帮着推,绕着磨塘月子一圈又一圈的跑。所谓磨塘月子,就是一个用上好木材做成的直径约有两米五六的像个大大的月亮似的大圆槽。大圆槽即磨塘月子放在磨架上,大圆槽的中间再放石磨,石磨的中间有一个磨眼,磨豆浆时在磨眼上方置两个桶,一桶是清水,一桶是浸涨过的黄豆,两个桶都有小槽管通至磨眼,人推着磨,水和着豆也就徐徐而下进磨眼,由此磨成的带着细渣的浆便从上下石磨之间的齿槽中不断地流出。
那会用石磨磨下的浆因为不像现在机器磨的浆是浆渣是渣的,而是浆渣混和在一起的,所以需要淋浆过滤。淋浆这活儿是既要花力气又要有技巧的。一般在屋梁下吊着一个张合自如的十字木架,一块像被面似的正方形白棉布的四角分别系于十字木架的四端,这便是淋浆“缚子”。石磨磨成的豆浆,实际是豆糊糊倒入缚子中后,淋浆人则叉开双腿,两手抓住系在十字木架上的任意两端的缚绳,有节奏地摆动双臂,那缚子便上下左右的淋,淋出的豆浆汩汩地洒进下面的小缸里,缚子里原有的混合浆淋到最后也就只剩下豆腐渣了,这道工序自然也就结束。现在用机器磨,最大的好处就是既省掉了推磨和淋浆这两大最累人的活儿,又大大节约了时间。不过好是好,但那种做年豆腐几乎全家出动而特有的并在豆腐坊所弥荡的年味中生发出的特殊感觉也只能成为记忆弥荡于这嫩晃晃的年豆腐上了。
是啊!做年豆腐了,我忘不了儿时跟着爹妈到庄上碾坊里去做年豆腐的那段岁月,忘不了那老碾坊里豆腐坊夜里的那贼亮的汽灯、卫灯、三角吊灯,忘不了那时捧上几块年豆腐装进小挎篮压上一角红纸跟着爹爹进城,送给他在当年做武工队队长时的战友张区长的情景,忘不了那会爹爹平时连一快豆腐都舍不得吃,我们将能吃上一顿红烧豆腐看成是难得的奢侈的那些日子,忘不了......
作者简介
杏园挂鞭人李长贯,昵称杏园秋雨。职业与兴趣使然,为全国农村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会员,江苏省写作协会会员。昔教余喜涂鸦,著有长篇小说《杏雨烛泪》,亦常有短文小诗散见于报端杂志;今赋闲书斋,借微信平台,于“杏园乡轩听秋雨”,聊天说地,结远朋近友,快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