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徐星

京派文化有沉稳厚重的一面,亦有豪放的一面,京派的豪放不同于海派总是脱不了小资的底色,京派的豪放一如内蒙古草原上吹过来的沙尘,粗粝,但是满满市井味道。谁能想到《读书》杂志编辑、京城三大才女之一的扬之水,和在王府井开卡车、卖西瓜的赵丽雅是同一个人?
1985年,《人民文学》主编王蒙冒着风险,签发了有资产阶级情调的中篇小说《无主题变奏》,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现代派的发端。这篇小说的作者名叫徐星,是北京全聚德烤鸭店的一名清洁工。
出了名的徐星,还是改不了喝酒、散漫的毛病,经常是一个兜里揣着啤酒,一个兜里放一包酱好的猪耳朵。单位领导终于忍无可忍,让他走人,从此他成为无业游民。他经常怀念当清洁工那段美好时光,下雨下雪不用扫地,月月领工资,记者采访,他把扫帚往脚边一放,坐在门口台阶上开始聊文学。现在连这一份工作也丢了。
1986年,徐星骑一辆28自行车,从北京一路向南,骑了大半年,最远到了深圳。路过河南时,看到农民在收麦子,他把自行车一放,问他们,我帮你们收麦子,和你们一起吃饭可以吗?他们特高兴,说来,来。干完活,就可以吃他们用新麦子做的馍。徐星1米88的个子,干庄稼院的活应该是一把好手。
他似乎对漂泊的生活上瘾。他说:“我特喜欢坐长途车,从一个县到另一个县,车上有猪呀,鸡啊鸭子呀,挤在一起,这是活生生的生活。”
1989年徐星漂到了国外,1994年又一无所有回来。为生存不得不打短工,拍广告片、教老外汉语、给桥底下的摊贩站岗放哨,城管来了,让他们快跑。这样的生活长达20年。2004年才从月租1000元的地下室里“升”到地面,在北京一个普通小区的一楼,有了一居室的住房。
《无主题变奏》是当代文学标志性事件,任何一部现当代文学史都绕不开它,以徐星当年的知名度,他要是好好经营文学,已经很富了吧。杂志社给他开出千字20元当时最高的稿费(那时全聚德烤鸭8元钱一只)。他说太可惜了,懒散,没毅力,做事情没长性。到现在还这样。
不愿写就做官吧。有段时间他成为一个杂志的主编,他说“管人,还管给人定工资标准,我觉得这一辈子没这么为难过。早晨一进办公室,都说徐总好,徐主编好,我特受不了。还有人诉苦,说谁谁对他不好。我觉得这特别扭,特可怕,我发现像我这样的人就是干不了。当一个负责的人是很累的。”
他说这“都是出于自私,为了让自己生活不那么累,我要是天天计较,算计,那该多累呀。”——他对自己的定位又错了,与其说是自私,不如说是骨子里的善良。
可能要到价值观上找根源。一个杂志采访他,他真的愤怒了。“你心目中的成功人士是谁?然后,他们列举一大堆,美国总统布什,张朝阳,潘石屹等等……都是这些。我觉得一个人心里有骄傲,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来完成自己的梦,有饭吃,有衣服穿,不露屁股,不伤风化,过得很幸福,这样的人不是成功的人吗?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我也很成功。成功就是钱多、大屋、好车、漂亮二奶、人前光鲜?这是一种庸俗的价值取向,可惜,它挺主流的,主导了大部分中国人的生活观念,更可惜的是一些知识分子对这种价值取向没有分析能力,没有抵抗力,所以它成为主流。”
这是一个抗拒主流的徐星。前不久有人发现当年的先锋作家隐居在武夷山。
武夷山在福建境内,是著名茶乡,大冬天还见青青草。
好一个本色的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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