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五言律诗

●徐文长文集卷之六 五言律诗

◎铜雀妓
重泉锁玉燕，閟烛绕金蛾。君销陵柏土，妾断偃松萝。
荐梦无云雨，留香别绮罗。愿为铜雀瓦，生死托漳河。

◎出塞（袁宏道评曰：清丽）
汉将去堂堂，边尘靖不扬。雪沈荒漠暗，沙揽塞风黄。
虏帐朝依水，胡酋夜进觞。舞儿回袖窄，无奈紫貂香。

◎琉球刀二首（时客常山）
客将刀出市，云是大琉球。海泛防龙合，天阴听鬼愁。
挥空霜欲落，脱匣水堪抽。万里烽烟地，随身去莫留。

单刀新试舞，双剑旧能轮。雨过腥闻血，风旋雪裹身。
对镮归思动，挂壁蒯缑尘。醉后时横看，终当赠与人。

◎西北三首（袁宏道评曰：俱妙）
西北谁家妇，雄才似木兰。一朝驰大道，几日隘长安。
红失裙藏镫，尘生袜打鞍。当垆无不可，转战谅非难。

金鞍七宝欹，玉手控青丝。人马才相得，风云气本奇。
势轻香易堕，样巧影难为。驰罢雄心在，何曾敛翠眉。

尺锦即成装，当眉绾结方。须臾撒身手，驰骤蹴风霜。
檐影千门乱，街心一带长。忽逢游冶子，系马问家乡。

◎桃花堤上看美人走马（和青霞君）
一镜围湖水，千峰绕梵宫。大娘回剑器，小伎落惊鸿。
影深穿柳日，蹄响带花风。望断梨腮粉，红尘一道中。

◎春日过宋诸陵二首（袁宏道评曰：意悽而调健）
藁葬未须怜，生时已播迁。威仪非旧典，世代是何年。
过客悲山鸟，王孙种墓田。回看陇头树，似接汴京烟。

落日愁山鬼，寒泉锁殡宫。魂犹惊铁骑，人自哭遗弓。
白骨夜半语，诸臣地下逢。如闻穆陵道，当日悔和戎。

◎孟后怨
福薄姑言信，君难国事非。官家俨平昔，贱妾独何依。
汴水千秋逝，山花几度稀。还怜先帝宠，夜夜月中归。

◎竹月篇为易道士赋（袁宏道评曰：景色露）
脩竹隐丹扉，萧萧映月微。林稠光不碍，叶动白俱飞。
制鼎看圆魄，裁箫度羽衣。翻经清夜永，犹带露华归。

◎寄尚宾因借石磬
南明栖息久，凡著几何书。夜峡月生石，朝窗云入疏。
特悬孤磬在，时扣万山虚。自笑耽清物，持来一借予。

◎宛转词
宛转一臂断，流落二乔轻。覆水巳无及，通家如有情。
归来妆粉暗，啼罢泪痕清。莫道红裙怯，官家盛甲兵。

◎湖严氏有二女其翁以长者许渭继室渭自愆盟顷闻为海寇断其翁臂二女俱被执旋复放还便巳作宛转词怜之后知其长女被执时即自奋堕桥死幼女放还亦死因复赋此宛转词中覆水句正悔愆盟也
讶道自愆盟，天成烈女名。生前既无分，死后空馀情。
粉化应成碧，神寒俨若生。试看桥上月，几夜下波明。

◎顺昌道中新晴
解辔投山屋，束鞍闻曙鸡。风云留宿雨，花草踏晴泥。
晓峡喧溪路，春沙泛马蹄。遥知武夷曲，只在乱峰西。

◎十六夜宿叶坊玩月（袁宏道评曰：置杜集中谁复可辨）
昨照桥中阁，今辉驿口沙。清光迷魍魉，冷晕呕虾?。
与水浮诸海，将山碧一涯。春风正司令，桂树暂停花。

◎杜鹃花（袁宏道评曰：绝幽）
烟雨艳阳天，山花发杜鹃。魂愁数叶暗，血渍一丛鲜。
正色争炎日，重台沓绛笺。春风几开落，遗恨自年年。

◎古镜（袁宏道评曰：雅健）
白日淘抔土，青天射两丸。且须防薄蚀，讵止鉴衣冠。
神物含光易，深山识宝难。不知丘壑里，还掩几冰团。

◎陈女度尼
青春正及笄，削发度为尼。别母留妆粉，参师歇画眉。
幻真临镜现，生灭带花知。未必今来悟，前身受记谁。

◎金客
君是邺儿非，黄须短褐衣。单身亡命去，虏首卖钱归。
业旷家人弃，门寒结客稀。自知终有用，穷巷且藏机。

◎赠相士
节钺下明州，东随一剑留。帷中占胜色，市上立清秋。
碧眼胡僧避，青囊道侣求。相逢多暮客，曾见李藩不。

◎分赋得吴山送俞君还赣
吴山碧石头，雄抱浙江流。大可兴云雨，微还适览游。
常登应结恋，乍别不能留。明朝翠色远，尔知在行舟。

◎芸阁校书篇
薄雾霭香筒，青缃走蠹虫。一梯陟刘向，万帙映杨雄。
鸟下窥书古，花飞缀字红。他年在天禄，羞与俗人同。

◎饮云居松下眺城南
夕照不曾残，城头月正团。霞光翻鸟堕，江色上松寒。
市客屠俱集，高空醉屡看。何妨高渐离，抱却筑来弹。

◎送内兄潘伯海谒选
之人千里行，言宴款郊城。牵尔衣裳处，糿予帷幕情。
见兄兼念妹，送舅祗携甥。明岁承恩日，龙池万柳青。

◎聚法师将往天台止其徒玉公庵中余为留信宿（玉芝）
欲向天台去，先为剡水寻。秋行万山出，夜宿一庵深。
燕语调花气，猿归带讲心。年年石梁兴，送尔益沈吟。

◎省试周大夫赠篇罢归赋此（赠篇有天池欲化龙句　毐厓）
十谒九不荐，那能长作儒。江光凌弃壁，关色黯归繻。
薇蕨求新主，羹汤问小姑。风雷亦何限，终是恼凡鱼。

◎丰吏部公邀泛西湖观荷明日寄作令与嘉则叙父追和
吏部元耽饮，良辰尊俎携。分明在湖上，记得似耶溪。
别浦红裙桨，垂杨白马堤。茫茫荷叶路，共水入天西。

◎赋得战袍红（时少保公得琐瞎刺制袍命赋）
海罽染啼猩，征袍制始成。春笼香共叠，夜帐火俱明。
自与鹑旗映，还宜蟒绣萦。战归新月上，脱向侍儿擎。

◎严先生祠
碧水映何深，高踪那可寻。不知天子贵，自是故人心。
山霭销春雪，江风洒暮林。如闻流水引，谁识伯牙琴。

◎白鹇（少保公所遗）
片雪簇寒衣，玄丝绣一围。都缘惜文采，长得侍光辉。
提赐朱笼窄，羁栖碧汉违。短檐侧目处，天际看鸿飞。

◎初入京瞻宫阙
域中夷夏极，天上帝王家。西内宸居逼，南都鼎地赊。
乌啼御沟柳，象散阁门花。昨到贫方朔，封书载几车。

◎来青亭
画栋将云绕，修檐傍汉开。亭非邀翠入，山自送青来。
远色虚难写，遐观纵未回。共言春景丽，不见使人猜。

◎元旦与肖甫较射（各分五韵）
烟光海日曈，青帝早司东。候转弓犹劲，标疏的略红。
耦弯双月吐，长臂一猿通。本是无争者，心知此际雄。

◎季长沙公哀词（彭山老师）
槐树宛低回，犹疑讲席开。死因双宿去，生为六经来。
绕瑟飞春水，传灯暗夜台。三年更筑室，未了独居怀。

◎钮大夫园林（按察公石溪）
万树梅花国，垂帘试一凭。高楼烟欲暮，远岫雪将晴。
帆舫时时渡，溪桥处处横。若耶无限景，都有此中情。

◎送高叟入燕（横出）
少小幽燕客，重游白发多。人钦旧然诺，客和古悲歌。
红叶淮流舫，黄尘沛县骡。向来沽酒处，留得几娇娥。

◎背树
背树零宵露，羁魂断晓铺。正当愁画地，谁遣放啼乌。
拭泪身仍系，酬恩计转迂。应劳垂老魄，结草向冥途。

◎赋得看剑引杯长
高会莫匆匆，鱼肠把似公。睥睨寸心在，慷慨百壶空。
客散平原夜，波寒易水风。秦雠不能报，泪落酒杯红。

◎赋得暗尘随马去（袁宏道评曰：词气风流）
春夕丽春灯，芳尘似有情。难随罗袜缓，却逐马蹄轻。
高缕迷鞍浅，低光影镫平。酒家莫留系，一夜遍都城。

◎赋得芹芽（袁宏道评曰：似杜）
青春曲水湄，芹吐小芽滋。在野未堪摘，献君知几时。
暖风来燕子，寒食伴棠梨。一夜休教老，留尖煮鲙丝。

◎镇江（袁宏道评曰：大是风人）
落日挂城角，孤蓬憩水窗。草长交浦断，潮大入河降。
笋蔌辞乡饭，樱桃过镇江。吴船夫妇唱，十曲九成双。

◎王山人丹房（渔鼓或作愚鼓）
山房在何所，宛在水中央。丹灶泥初湿，红颜药正黄。
菱花归舫乱，荷叶过人长。一自弹渔鼓，陶陶醉几场。

◎仲春李子遂季子牙史叔考坐雨禹迹寺景贤祠中醉馀赋诗并用街字子遂来自建阳一别数载（袁宏道评曰：娟净有情）
病久不到此，荒祠草上阶。阴晴连日异，闽越几年怀。
夜梵潮三丈，春酥雨一街。梨花无月处，有客醉金钗。

◎法相寺看活石
莲花不在水，分叶簇青山。径折虽能入，峰迷不可还。
取蒲量石长，问竹到溪湾。莫怪淹斜日，明朝恐未閒。

◎侣琴篇为赵子赋
岂无兰蕙好，独结峄阳桐。养鹤多因尔，游鱼亦为侬。
风雷县一壁，山水伴千重。一作梅花弄，都令雪满空。

◎宝刀诗（袁宏道评曰：清壮）
双钮黑银镂，来从大土酋。绦绒结蛮女，铁色照并州。
不惜金千镒，能县水一沟。床头好珍重，兼许茂先收。

◎答谢上谷诸公
一客宣城镇，真多地主良。停车松树下，投辖井中央。
红烛筹枚满，苍毛尘话长。别来知几日，柳色满红墙。

◎书箑赠顾鸿胪
廿载神交后，尺书长跪辰。涸鱼幸不死，闰月亦徒春。
碧柳深高馆，红云近侍臣。相过不能数，叔夜懒方真。

◎王口北见遗貂帽因往（制伯貂冠而玳蝉）
一围消雪远，两翅辟尘赊。朔北冻杀马，辽东买断牙。
锦筵津颊玉，深户拥腮花。一罩山人帻，徒遮鬓发华。

◎纳妾诗（袁宏道评曰：虽艳不浮）
角枕覆衾长，新香异旧香。昔年曾射雉，此日复求凰。
杏靥开春镜，鸦云换晚妆。夫君莫早起，初日未高梁。

◎骏霞篇为天台黄子赋
芜市千金骏，天台一片霞。持将两神物，较许大名家。
每过愁驴直，言归必日斜。御河生隔断，杨柳暗宫鸦。

◎梨
潘家大谷梨见潘岳赋及柳子厚诗近河间以黑瓮驮其膏入京梨有一种名雁过消红而莹班班似犀下咏物十七首俱用正韵

潘家大谷梨，今遍九河堤。接树冰千鞠，单颗水一提。
马驮香黑瓮，雁过脆红犀。未怕相如渴，王孙尽翠眉。

◎杏（密甘人享蜂徒自苦杏甘则蠹杏徒自苦不若苦李之自全也）
杏有海东红，珍高百品中。色来先压市，子大欲沈笼。
酿苦蜂何为，人甘蠹亦同。道旁繁李树，好去问王戎。

◎李（闽有夫人李洛下有嘉庆县李并佳）
闽种夫人异，燕枝嘉庆同。蹊堪为李广，核可付王戎。
碎玉当唇绿，飞饧绕臂红。归来忆滋味，能得几时醲。

◎频婆（一名平波）
石密偷将结，他鸡伏不成。千林黄鹄卵，一市楚江萍。
旨夺秋厨腊，鲜专夏碗冰。上元灯火节，一颗百钱青。

◎胡桃（燕近出鸡头子颇佳而价亦踊）
羌果荐冰瓯，芳鲜占客楼。自应怀绿袖，何必定青州。
嫩玉宁非乳，新苞一不油。秋风乾落近，腾贵在鸡头。

◎白樱桃
樱桃琥珀珠，一树忽砗磲。入袖迷吴苧，如珩信楚书。
朱唇尝处讶，翠叶冻边舒。欲问丹阳鸟，曾衔此类无。

◎土豆（绝似吴中落花生及香芋亦似芋而此差松甘）
榛实软不及，菰根旨定雌。吴沙花落子，蜀国叶蹲鸱。
配茗人犹未，随羞箸似知。娇颦非不赏，憔悴浣纱时。

◎薯蓣（即山药）
扶中识旧方，爽吻得新尝。脏廪衰年坏，山薯此地良。
芋魁徒软美，松粉藉餦餭。楚些郱遗此，清酥点蔗霜。

◎铁脚
吴下绵披细，燕中铁唔纤。俄为群少炙，祗用一竿黏。
暗雪辞饥啄，红椒飶醉髯。窥螳黄雀事，公子慎金丸。

◎黄鼠（膏厚而莹彻）
幸不为残啮，何由冒劣名。庖厨穷口腹，天地窘生成。
浅草遮人拙，深膏傍烛明。断齑吾自分，食肉任干城。

◎半痴（小鸟形半于雉而脆美上谷人与黄鼠共称然痴而易袭遂以名）
厄与痴相半，禽将鼠共县。味虽供客好，名却使人怜。
所下惟双箸，何妨少一拳。如闻三嗅叟，笑杀雉羹筵。

◎酒三品（酒三品，曰桑络、襄陵、羊羔，价并不远，每瓮可十小盏，须银二钱有奇。）
小瓮五双盏，千蚨五瓮香。无钱长买醉，有客偶携将。
酝藉宜高价，淋漓想故乡。狭斜垆不少，今夜是谁当。

◎河豚
白下酒家檐，河豚荻笋尖。寒江晴后雪，烂柳窾中鲇。
万事随评品，诸鳞属并兼。惟应西子乳，臣妾百无盐。

◎荔支二首（出新会者名进奉绝佳有以小瓮载贩阳江者到即竞报其土产稍劣或邀食多以蔗随放猿取高荔苏公事也）
帆樯报荔支，犹忆海南时。一邑明勾漏，千罂枕蜜脾。
消中随蔗往，高树放猿之。近日肝肠别，依稀饿采薇。

当醉更须醉，当飧便买飧。几年千里外，一颗百金难。
飞骑休轻刺，垂猩且夺看。老甜今巳矣，世味饱咸酸。

◎熊
李广射熊归，生肩付大儿。都无一寸白，傥有几条笞。
腊掌吾曾饫，鲜蹯胜略差。穷饕亦何剧，急鲊白鱼迟。

◎黄羊（味绝胜善走俺答偶驰馈宣镇故五六云然三四晏子语言也七八戏言耳虽贵胡亦未闻食驼者）
紫塞黄羊美，超腾不易供。蹄虽千里外，命寄一厨中。
谁致西河俎，言穿老上弓。宾筵三动指，早晚到驼峰。

◎哀周郑州沛二首
莫以拘挛辈，交攻放达偏。穷如知老后，乐似欠年前。
匣藻鲛俱泣，园花石共迁。伤心能几辈，教我不潸然。

雪涕寻前谊，敲门忆昨晨。枭卢呼未歇，虾蟹醉仍频。
日者过荒馆，霜颠破角巾。飘零霎如此，昨日故将军。

◎雨
一雨连秋夏，无朝不冥迷。晓添四壁篆，夜助百虫悽。
蒙羃遮城漏，蒸潮汗础泥。直愁衡岱顶，亦障海乌飞。

◎夕霞三首（袁宏道评曰：三篇丽色相映）
明霞剪脚齐，茜水入霄泥。雁鹜千行外，岩峦一角西。
石家锦步帐，海国紫玻瓈。安取挥戈术，相留莫遣飞。

明霞烂且都，雨歇霁霄铺。万国楼台莫，孤村烟火晡。
波鳞销琥珀，海色上珊瑚。一抹须弥翠，胭脂月镜孤。

元气渺太素，丹铅何所妆。白鱼劳尾变，红石补天长。
剩付烟岚彩，全并沆瀣光。俄飞一片紫，骑凤是萧娘。

◎送薛鸿胪左官袁州
佐郡袁州去，江行万里西。兴牵春水雁，心断早朝鸡。
蛮境风烟近，巫乡习俗迷。正须烦料理，滕阁未遑跻。

◎送某子北上
送子有所思，秋风来何翩。拜翁挂貂处，谈我篝灯前。
枣红刍马店，霜白听鸡天。一队长鞭里，轻寒早著绵。

◎某君中贡选送之
物有幽奇者，飞腾各擅方。巨鱼须北化，细芷不南香。
在狱持何赠，穿泥以剑将。回思成一笑，君自有鱼肠。

◎人言凤尾蕉花于某县庭命作
凤尾本蕉材，红花绿叶毸。县庭今一见，蛮地不曾开。
孔雀羞金翠，萧娘坐粉腮。颍川黄霸在，辛苦送祥来。

◎寿葛贞母（袁宏道评曰：亦谑亦趣）
终岁不成妆，钗寒古凤凰。诗堪将柏赋，年亦与松长。
列女谁同传，称人果未亡。当筵思举案，误递百年觞。

◎乙亥元日雪酌梅花馆二首（有扁二曰杮叶堂曰葡萄深处）
秋叶巳凋疏，春林积雪初。溪藤不复买，裙练免偷书。
挂碧来鸣鸟，虽红补破庐。待予新买屋，自种两三株。

◎花叶看虽少，藤稍绕更赊。苍须摇水雪，白玉碾龙蛇。
碧气将檐薄，浓阴夺竹斜。去年深夏热，特地为予遮。

◎初夏送某客入广（广中贾客寓所隔岸则倡居也率以一钱掷艇子辄渡）
海南多宝地，客也傍春行。涉岭梅丸绽，当廛荔子明。
百香番贾舶，双翠美人缨。会向青楼去，时呼艇子乘。

◎赋得风入四蹄轻四首
骏马四蹄风，形容有杜公。一尘不动外，千里飒然中。
白草连天靡，苍鹰蹋翅从。檀溪不须跃，随意过从容。

爱妾换初詶，将军蓦紫骝。飕飕只闻响，阵阵不禁秋。
练影难长曳，房星易一流。路旁看不细，多是失回头。

借将从虎物，并去翼龙腓。戍削才辞枥，崩轰巳破围。
寒呼随踠起，黑旋裹鞍飞。曾听将军说，双双碎铁衣。

（雷总戎尝骑千里马风掣其衣仅存襟背又云赵总戎亦然故云）

赤骥本龙精，行时不是行。看迟八尺影，过急一团声。
带烙成骈死，嘶盐了此生。孙阳何处是，泪尽太行程。

◎雨舟载鹤诗（袁宏道评曰：凄疏有远韵）
买鹤载归去，况逢风雨天。客装兼有此，江影两潇然。
湿重毸孤雪，波长立暮烟。园池宁有此，漠漠迥堪怜。

◎元夕之辰偕友人集九里之天瓦寒泉二庵各赋（去郭九里曰九里者炉峰舒臂其西高则乱石偃拔骇兽穿林下则回泉纡萦惊虺入草两精舍各据所胜止息缁黄因石以覆则为天瓦依流而茨乃题寒泉鸾鹤之所必栖猿麋舍此莫集也某君南来之暇稍厌宾筵及予元夕之候载觞其中上下高流狎弄鱼鸟落帆到舍则月白灯红矣似别武陵悔返城市景迁情改宁免生灭之缘各有赋篇令予作叙）
寻常难淡泊，况复值兹辰。山水留吾辈，灯花媚别人。
言归城市去，似别武陵春。一路梅花水，今年弄月新。

◎拟寿长春祠何老（袁宏道评曰：语爽而幽）
云母何姑粉，增城几叶春。冯心行好事，作屋住仙人。
锻柳堆山铁，眠松弄水银。面上桃花色，流年始七旬。

◎京中送友人南归（袁宏道评曰：浩然逸诗）
不道归真急，翻嫌握手迟。绿蝇秋渐少，黄鸟日相思。
以我尚未去，问君来几时。答言春尽后，北雁与同飞。

◎送蔡安父之黄州（袁宏道评曰：梅天景色在目）
安父黄州去，乃当中夏时。榴花作火艳，梅雨烂蚕丝。
研墨沄沄燥，窗书叶叶吹。今朝霁如此，别马快风嘶。

◎画红梅（袁宏道评曰：前四句隽）
即使胭脂点，犹成冷淡枝。杏花无此干，铁树少其姿。
挂壁纷红雪，围春在锦池。无由飘一的，娇杀寿阳眉。

◎画竹（袁宏道评曰：句亦有烟色）
万物贵取影，写竹更宜然。秾阴不通鸟，碧浪自翻天。
戛戛俱鸣石，迷迷别有烟。直须文与可，把笔取神传。

◎筵中漫赠王良秀笔史（袁宏道评曰：閒思）
囊琴三尺馀，投我主人居。老叟能称隐，诸郎总解书。
夜深时唤酒，春尽共骑驴。去到西湖上，梅花带雪舒。

◎吴门逢孔将军于塾
旧日堪为将，今来复授经。主人盛供帐，醉尉止都亭。
终岁只在野，因予一入城。相悲十年事，泪落酒杯平。

◎书倪元镇画（袁宏道评曰：神情淡远）
一幅淡烟光，云林笔有霜。峰头横片石，天际渺长苍。
虽赝须金换，如真胜壁藏。偏舟归去景，入画亦茫茫。

◎无题
翁也专枢密，侬今职赞襄。西京留守重，北帽侍中方。
陵气松鳞紫，湖霜藕叶黄。江南秋色好，此去满帆樯。

◎赋得草窗篇为周卫卿之号（周绘工虫）
草绿鸟喈喈，閒窗一斗开。百虫堪上笔，一片欲遮苔。
莫影纱纹瀫，春芽老氏孩。元公有知不，一笑陇牛堆。

◎食虎眼（虎眼荔枝之佳品）
虎眼白琉璃，谁能隶虎皮。小毬蜂粉结，高液鸟群司。
妇去茶如荠，王归胆亦饴。由来甘苦柄，舌观岂能持。

◎蟹六首（袁宏道评曰：细而不纤自堪叫绝）
红绿楪文窑，姜橙捣末高。双螯交雪挺，百品失风骚。
喂喜朝争谷，飕闻夜泣糟。大苏无缺事，只怪佞江瑶。

（苏传江瑶柱乃不传蟹）。

水族良多美，惟侬美独优。若教无此物，宁使有监州。
辟鬼秦关夜，输魁海稻秋。河豚直一死，只好作苍头。

吴兴馋吻守，越国朵颐人。风韵谁偏少，吹嘘尔绝伦。
沅江九肪鳖，松泖四腮鳞。遍试张华醋，还谁五色文。

尔故饱菱芡，饥来窃稻梁。逃萧孟尝走，结草杜回亢。
蜕许山蝉嫩，腥怜海麝香。那能亲箬笠，衣夜伴渔郎。

织筱挈千篮，枯筐养八蚕。缚严愁广武，雾重死淮南。
金紫膏相蚀，尖团酒各酣。秦人不曾识，付与两齐参（蚕筐见檀弓八蚕者南粤种也）。

秋成縠满车，选雋入豪家。锁柜投池养，开春入俎夸。
昔人餐拟蛎，今我食无蝦。持湘于陵去，甘之必未哇。

◎胡市归（胡馆不一刻膻触数日）
胡养复胡王，无鹰不饱飏。满城屠菜马，是鼻掩绵羊。
即苦新输辇，犹胜旧杀伤。从来无上策，莫笑嫁王嫱。

◎蜡屐
一生几两屐，此语尔非迷。何事沦猩趣，终年弄马蹄。
万钱收锦檿，五岳遍丹梯。齿畔如濒损，厓蜂借一脾。

◎客饷我笋脯一小筐稚而甘澹拟谢
晨觞急十斟，笋脯美辽参。玉版禅师韵，黄冠道士簪。
山存仍受虎，春代并更禽。箨畔夫将妇，随农插绿针。

◎闻人赏给事园白牡丹三首
白牡丹殊雅，曾于旧谱闻。扫眉娇虢国，新寡缟文君。
黑牯眠云饱，黄蜂夺雪芬。爱憎谁与定，赊酒借花醺。

梁园月下白，青琐第中逢。定是千金买，来陪一捻红。
珍奴学龟息，越女斗猿公。作意驱脂粉，天然输与侬。

休量姑射子，不语息夫人。香暗闻龙脑，须黄见蝶身。
雪腮宜买笑，霜鬓可饶嗔。莫学卢郎妇，题诗谑老人。

◎化城寺（袁宏道评曰：中晚佳境）
方引主人辖，转为山寺嬉。门深当水尽，路曲入松移。
破铎摇檐鸽，寒萍蔽沼龟。过溪无虎啸，枉送远禅师。

◎明日至古博岭雨
无寸非浓雾，寒空湿太胜。泥深驴项没，雨近帽檐生。
练泄未到眼，客途先苦行。真成评嚼榄，敢与枣儿争。

◎京邸赠沈刑部（叔成自安乡召入善画梅在署竟日伸纸洞庭逼浸安乡）
人多骢马客，君惬白云司。棘署了公事，梅花作雪枝。
带宽知懒在，马重觉尘随。颇忆洞庭否，烟波十二时。

◎晓发句容
宵来醉眠处，忽为远林遮。三尺短缑烂，一程长耳赊。
村村落斜月，树树抹轻霞。只尺丹阳近，江鱼入馔嘉。

◎送沈叔子南都迎母
马上定苦渴，几回停辘轳。别兄当北邸，接母到南都。
桃叶横前渡，荷花满后湖。此行大家逐，谁敢问当垆。

◎送冯叔系之南都访旧
江国柳虽尽，将及梅花新。路远即逢雪，天寒别有春。
高牙纷海幕，长剑著孤身。乞取封书去，难辞旧主人。

◎景文至其舅刘所过圜中
两橐行厨过，清醪溢瓦盆。一行浇郁思，百覆失烦冤。
笋候人家饭，莺天桃杏村。无由共甥舅，镇日数圜门。

◎送俞生之入楚（颇善绘事）
作客向襄阳，鳊头大舸装。江行多雪候，旅宿尽渔乡。
此景俱堪抹，行囊好为藏。归来逢鉴赏，几度挂山窗。

◎张子锡往访其弟长治
伯兄官署去，因寄仲君书。问政应如水，添厨稍出鱼。
越人多好著，潞锦小花裾。看取寄归匣，都无一尺馀。

◎与任生话旧
麻衣飘雪处，益动而翁思。近日君家事，予傫那得知。
笋天应荐墓，柏涕可枯枝。莫作徒悲切，遗书退学诗。

◎送张君会试
明年此时节，意气何扬扬。但遣马蹄疾，莫愁花路长。
几多青楼妇，认取旧檀郎。何处最笑指，当垆压酒娘。

◎挽上虞葛翁
闻道自髫年，传经彻旧编。裹粮百里外，卒业一灯前。
阅传知高士，遗孤是大贤。斯人真不死，可以慰黄泉。

◎授经馆中怀江东诸同志（时复病）
能得几回春，匆匆滞此身。一江书易寄，连月性难驯。
买药独行市，敲门暂访人。几时束书卷，来伴钓鱼纶。

◎题雪景画（诸暨陈仲子）
幽人凭水槛，钓者挈鱼投。况对千山雪，而无一客留。
腊酒此时熟，老夫终岁忧。壶公能醉我，跳入画中休。

◎为陶工部赠道者
终是千年鹤，今先返旧城。到家人尚在，入洞云来迎。
紫气莫西渡，青山留震盟。野夫惭尹喜，却办候关情。

◎将游五泄宿吴系山庄遇老迎饷邀余辈先登峨眉不果
游辔维林竹，山窗来猎灯。青苏炊白稻，碧笋束红藤。
坐落半宵月，流分曲水亭。忽逢山下老，邀上峨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