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使命在先,望早日凯旋
沉默
作者:湖北恩施高中2017级3班陈元相
指导教师:谭本贡
“2020年2月24日”,我挂断电话,瞟了一眼日期。
不知不觉,疫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自从爆发以来,父母越来越忙,经常早出晚归。后来城封了,小区封了,每天一见的“传统”也断了。被“隔离”在奶奶家的我,已是半个多月没见到他们了。
有时,会有零星的视频电话打来。人没变,但隔着一层屏幕,仿佛什么被切断了一样。草草地问候两句,交代结束,又各忙各的去了。
我知道,不是我一个人在坚守。不时看到疯传的视频中,总有那么一批人——他们下至婴儿上至老人,都是身居后方却一直守望着一线的人。说不上有多刻骨铭心,但就是放不下。
视频太多,我很快就忘记了。一时的触动转瞬即逝,我找不出更多的内涵值得我去回忆。
从学校发的书来了,送不到家。拿不到,只好让在外的父亲送过来。“顺便看下你”,我在电话里说。
夜幕降临。车还没到,父亲的电话倒是提前一个接一个的打来。
“还有10分钟”
“还有5分钟”
……
本是定好了时间,两边却都先慌了神。只是一边催着,一边应着。昨晚想了好久要带的东西,出门却不知道先拿什么好。
于是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匆匆地下了楼。外面仍是漆黑,稀稀疏疏的有路人走过。带着口罩,人与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全副武装之下,只剩下黑暗中格外明亮的眼睛一闪而过。
电话又响了好几声,我终于走到了大门。转角一盏路灯,散着耀眼的白光。眼前的一片强光中,隐隐约约看到大门外伫立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
电话终于不响了,人影也渐渐清晰。我蹭着步子一步一步挪过去,去接父亲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几个星期积累下来的点点滴滴的话,隔着一层口罩,一时竟说不出口。理论上亲人之间久违的泪水,这时却收得格外的紧。只是呆呆地立在半人高的停车栏的两侧,没有想象中的拥抱,倒像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在相互眺望。
“还好吗?”父亲打破了沉默。我点点头,凑过身去接他递过来的东西。递完东西,他往后退,我们之间仍是一米的距离。
“照顾好自己。非常时期,不能天天来看你。自己要注意,不要感冒了。”父亲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话,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点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能说什么。
又是几秒的沉默与对视,他笑了。把手一挥,“好好学习,走了!”父亲转身,消失在寂静的夜幕中。
父亲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他身为国家公职人员,是最先一批上前线的人。年都没过好,腊月三十就连夜往回赶。正月初一撂下一句:“你们要注意”,就上班去了。为了不打扰我和母亲,他自己每天坚持骑自行车去上班。后来自行车坏了,没处修,他就走。于是每天下午催他吃饭变成了常态。
“你还在哪里啊?”
“快了,快了,你们先吃”。
一直催到我们都吃完后他才姗姗而回。就连吃饭,他也主动离我们远远地。“一线风险很大”,搬把椅子就往门边挪……
然而人在某种压力下,是真的说不出话来的。好像死守着什么一样,深怕什么东西会顺着言语满溢出来。甚至只有眼神在流动,在传递对方未曾开口的万语千言。
他转身别去,留给我的不是遗憾,反而是一种莫名的满足。一路来,我知道他是爱我的。而今两地分隔,我肯定他也一定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我诉说,但也许是怕给我增添不必要的烦恼,怕我分散了学习的精力,他选择了沉默。我理解,于是默默告诉自己:“这就够了”。
我开始懂得那些窗台上孩子和老人无言的牵挂,也开始明白那些休息室里的父母无声的惦念,更渐渐体悟到他们只对视一眼便心满意足的真挚与深情。
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不仅是灾难面前人最本能的情感流露方式,更是苦难面前人心最深处的明亮与坚强。我不再给他们扣上一顶“幼稚,脆弱,煽情”的帽子后转身离开,我隐隐约约地体会到某种更深的含义——没有机会脆弱,便默然地扛起自己的重担,无言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这是他们最坚定的支持。
我忽然明白,与父亲多日未见的朱海秀护士转身离开镜头的举动,为什么能够激起最广泛的共鸣。因为一切深切的想念,都在这沉默中转化为更加伟大的力量,那是两个人、一家人、千万人,面对疫情的恐吓,面对人的本能的情感动摇,彼此支持,彼此宽慰,共同发出的最坚定最决绝的呐喊,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们不能就这么完了”,这是平凡人的情感牵挂。“我们一定还有未来”,这是普通人的坚定信念。
早晨起来,父亲和我又开始新一天的生活。突然发现昨天父亲凌晨更新的朋友圈,是一首小诗,《相见欢》:“社区任务繁重,妻子值班忙碌,儿子高考在望。防疫鏖战正酣,只好如此这般,谁无儿女情长?”扭头向窗外看去,雾依旧很浓,看不到远方。稀稀疏疏的阳光散落进来,深深浅浅的印在地上,像是在给人传递某种安慰。
我知道,不是我一个人在坚守,于是沉默地在纸上写下:“众志成城,共克时艰”。
爸爸,使命在先,望早日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