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话，都是片面之言】/ 傅安平 / 开普饭

每个人的话，都是片面之言

傅安平

我老是想起圣人孔子与他的一个学生宰予之间的事，他们之间的关系对每个人来说，都有借鉴意义。

宰予和颜回一样，都是非常聪明的学生，但颜回很谦虚，尊重老师，即使发现孔子的话里有问题，也不会直接提出。如果孔子问他，他就和孔子循循善诱其他学生一样，通过诚恳的请教与探讨，让孔子自己发现问题。这种委婉纠正师长的错误，维护老师尊严的做人方式，颜回和孔子一样做得顺其自然，毫不违和，所以颜回深得孔子之爱。

但是宰予呢，就不一样了，他发现孔子话里有问题，就会张口直接提出来，甚至经常为了证明孔子的话是错误的或不全正确，就用另一个极端的而非中庸、有代表性的例子来进行反驳，弄得孔子很怄火。比如孔子非常重视“孝道”，他在授课中经常强调这个，可宰予有次在课上竟说：“父母死后守孝三年是不是太长了？三年光守孝不习礼，那肯定礼崩乐坏了。”这样的话，分明是顶老师的啊，孔子是恨得有点牙嘣碎。孔子忍着性子，冷笑着反问宰予：“只守孝一年你心安吗？”宰予说：“心安”。孔子说：“你心安那你就那样做吧，君子是不会那样做的。”

孔子的话有点“压服”的意思，没有“以理服人”，因为宰予说得也有道理啊，守孝三年不习礼，那不会荒废学礼与生产吗？孔子不是经常讲持学要勤奋吗？但可憎的是，宰予明知都是孔子说过的，还要拿老师的话去互相搏击，孔子能忍住不在背后说宰予是“非仁人君子”吗？看，孔子被宰予弄恼了，也在背后议人是非，违反他自己定的做人规矩。孔子后来有次抓到宰予大白天在宿舍睡觉，难掩对宰予的厌恶，便唾口而骂：“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温良敦厚的孔子，也有在学生面前当恶人的一面，他终于把那个学生给逼走了，宰予的学业中道而废。这真是孔子干过的很差劲的事。按现在的教育观点，宰予这样的学生，恰恰很具有独立思考、敢于怀疑的精神，可在当时连孔子这样的好老师都不能容纳他。宰予如一面镜子，让孔子后来照见自己也非完人。孔子很内疚地说：“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宰予这个学生的特点，说不好听点，叫伶牙俐齿；说好听点，叫能言善辩——它们之间的区别，由不同人的主观感受来决定。一样的东西，不同的视角，往往会看出不同的结果，它不是恒定不变的。而人的认识呢，其实也是经常改变的，会随着环境、经历与当时心态而不断变化认知。所以呢，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说的话，就能代表你一直的看法，就像孔子也会为他以前说过的话后悔一样。

为人师长者都喜欢维护老规矩，右派作风，整日担忧年轻人起来胡捣，置他们于无视境地；而年轻人都喜欢显示自我，为所欲为，因此难免会挑战长辈的旧规与权威，古来都是如此。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天性不同。孔子和宰予就是这样。

我又想到最近钟南山教授与张文宏医生关于抗疫期间推荐早餐的话题，那就是一个好例子。钟教授说他是“一杯热牛奶，一个水煮蛋，一片面包，粗粮面包，水果等，种类丰富，营养价值高”，张医生则推荐“现在中国孩子早上只能吃鸡蛋、牛奶，不许吃粥，并提醒家长一定要重视孩子的饮食结构。”

作为两位抗疫领军人物，科学大咖，他们的话自然不会错，人体要产生抵抗病毒的抗体，决不能少了蛋白质，而要维护长期健康，营养均足是必须的。但他们的话为什么还是招致了很多人的反对呢？原因不在于他们的“科学知识”错了，而在于他们的“社会知识”没有顾及，没考虑社会各个阶层的不同感受。他们作为社会高收入者，忘了有很多家庭、孩子根本没条件每天能享受到营养全面、按需提供的早餐。至于稀饭，那是中国很多学校、家庭的早餐必备，是传统饮食习惯。我也坚定地认为早餐喝点粥挺好的，按中医说法“淡”能渗湿利尿，清火泻毒，有些特殊体质的人就不适宜吃牛奶鸡蛋，等等。

连孔子、钟南山、张文宏都不能讲出能让每个人都满意的话，那我们普通人讲话经常缺乏周密思考，更是片面之言了。如果你非要从别人的讲话里挑毛病，那一定是能挑出的——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呢，只要达到一些条件。

明白了我们每个人讲的话在充分假设的条件下，都是片面之见，都具有有限性，我们就能克制住自己老是想当杠精的冲动，不会随便嘲笑别人话里的瑕疵。比如袁隆平院士讲“年轻人应该有理想，不能为了钱去努力奋斗，要为实现理想去奋斗”，难不成你又想跟袁隆平杠一下“那是你现在有钱才这样说，我们饭都没吃的，谈什么为理想而奋斗。”

错误是永恒的，正确是暂时的，真理就是永远懂得包容别人的错误，完美无瑕这事是不存在的。

20200506夜随笔，傅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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